边城小镇第一季

热烈庆祝找回QQ，贴一篇2014年的影评。

2014.10.04， // 四星 //。

昨晚电视上看完了《雀起村到烛镇》的第一集，我以前从未撞到过本片在屏幕上如此接近开始的直播，总是打开电视就放到五六集甚至结尾的样子。机会难得，就坚持看完了。

简奥斯汀似的小品。虽然故事相隔百年，却正好分别描写了处于两次工业革命之中的英国乡村，那种熟悉感也许正源于此吧。当然，写作上面如同张爱玲，奥斯汀之后的英国世情小说家谁都很难说不受其影响。

第一集讲述了贫穷的雀起村与富庶的烛镇因为穷村该不该交电报费而起的纠葛，本已是山穷水尽、情理两难的终局，却因为当地家长乡绅的宽容与智慧，而有了一个柳暗花明的结尾。虽然说人人得利就总有吃亏者，但这回吃亏的是“国家”：女王陛下的政府不会因为每年少收了几镑电报费就破产的。

至于整个结尾里唯一一位真心实意撅着嘴巴的基层电报投递员（同样表示懊恼的也许还有试图羞辱穷村未果的富镇居民，不过那个纯属意气之争），虽然他的收入也许和所有基层一线公职人员一样：不以工作绩效计酬。换言之多收少收电报费都不会影响他口袋里的分毫。然而电报免费之后，他长途跋涉来穷村送电报的次数势必增加，也许他才是整个故事唯一的吃亏者。

这制度变革带来的首尾两端的受损，历经百年，仍在世界各个国家里每每上演着。解决之道是什么？我没有答案，不过想起前几天在微信里看到的“众筹咖啡屋的前景在哪里”，北大那个咖啡屋的主要合伙人说，要有钱，要有很多很多的，远远超过启动运营资金所需要的钱。

很多年前参与的社会组织管理体制转型的项目，调研里面转型成功的、做得好的组织都是因为有“能人”领头。同学在基层做农经，也觉得“示范村推广经验”几不可行，哪怕在有限区域。我在想抛弃制度我们是不是活不了，承认强人、能人是必要条件行不行，就如同故事里的乡绅。

Sheldon学着瓦肯星人说：“Live long and prosper”。但是我们从小接触的思想是“花无百日红”，“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其实《白鹿原》里白嘉轩所说的话也许代表了更高一层的哲学，来自民间的、在关中大地上横亘千年的朴素的黄老思想：每个家族都会出败家子，都是祖坟里的一个魂儿不断地轮回，隔几辈子人就得投胎出来再败一次。只要抱紧那个只进不出的木钱匣子，败家子败光的家业就能挣回来，这个家就不会倒。

你瞧，我们做不到long live&prosper，甚至做不到all prosper，但也没那么糟糕，不过除了只进不出地拼命干活，也许我们还得接受有牺牲者，比如分家后再不管其死活的败家子，还有那个撅着嘴的邮差。

莫名地很喜欢Twister这个家伙呀！不知道为什么！

所以就去扒了原书，译出了这么一篇《Twister小传》。

Twister原名叫old Master Macey，他和老婆Queenie一起，住在名叫lark rise的小村庄里。

为什么叫他Twister呢？因为他成天松搭搭、病怏怏、软绵绵、怪兮兮的样子，人称“slack-twisted”，所以就有了Twister的外号。他跟勤奋沾不上边，人称“怎么死的都不可能是累死的”。

他个头瘦小，两条腿细细的，眼睛像寒鸦一样，小、圆、目光锐利。身上总穿着猎场看守人给他的棉绒外套，破破烂烂的圆礼貌上插了一根孔雀毛，还有一根红黄相间的领巾，在耳下打了个结。他年轻时会把坚果拿到集上去卖，戴的就是这条领巾。

这个人吧，有时候傻颠颠的，但村里的男人们说，他不是真傻。只要有人愿意请他喝杯酒，怎么卖丑都行；可是一回到家呢，就板起脸来。俗话说得好：外面拉琴拉得欢，回家就挂在房梁上。

他老婆Queenie自然有办法治他。周六晚上，他多少得拿回家点铜板，不然到了周日晚上，Queenie就把一块布铺在桌上，两人坐下干瞪眼：不拿钱回来，就没得饭吃。

年轻的时候，Twister也干过打老婆这种事。他喝醉了，就把皮带解下来，打着Queenie出气。可怜的Queenie睡觉时都带着泪。但Queenie的意志没有就此磨灭，她想出了一个古老的法子。

第二天一早，Twister穿衣服的时候，发现皮带不见了。因为自己也有点羞愧，所以就没说啥，随便找了一根绳子把裤子系上，就出去干活了。Queenie呢，还在旁边装睡。

到了晚上，Twister回家了。馅饼已经做好了，摆在他面前。金棕色的馅饼上，还做了一个漂亮的郁金香造型。昨天挨了打，今天还这么乖巧。这馅饼，就好像映证了那句老话：老婆和狗，越打越好。

Queenie笑着说：“你来切，我专门为你做的。来，不用怕切坏了，这一整个都是给你的。”然后她转过去，假装在橱柜上找东西。

Twister切了，然后跳了起来。馅饼里面，盘放着他的皮带，他昨天用来打老婆的皮带。“他脸吓得煞白，起身就出去了。”很多年以后，Queenie都这么回忆道：“不过他治好了，这么多年，一根指头都不敢碰我的。”

这件事以后，Twister的疯傻就更严重了。他一边走路，一边自言自语，手里还拿着一个打开了的折叠刀。也没人说去给他找个医生看看，不过大家碰见他，都变得恭恭敬敬了。

有一次，Twister快把一个年轻妈妈给吓死。她去院子里晾衣服，把摇篮里的小宝宝独自留在了屋里。回来的时候，只看见Twister把头伸到了摇篮罩里，却没看见宝宝的踪影。她一个箭步冲过去，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却看见那个傻老头抬起头来，眼里满是泪水：“像不像小耶稣？他不就像个小耶稣吗？”话音刚落，两个月的宝宝就醒了，朝他微笑。那是第一次有人对他露出笑脸。

那一年，暴风雪来袭，雪积得好厚好厚，有的地方跟屋顶一样高，出村的路堵死了。为了铲雪，大伙找到一匹马，还套在车上，还没死，但管车的小男孩不见了。男人、女人、小孩都出动了，大家赶紧挖呀挖，以为能在雪里挖出男孩的尸体。Twister是最卖力的那一个，好像把一生的力都使出来了。他们没有找到那个孩子，因为，雪下得正大的时候，他就下了车，涉着雪，会到邻村的家里去了，把马的事儿忘了个精光。

可是老Twister却因此患上肺炎，不到半个月就死了。

他死后的那天傍晚，Queenie从屋里出来，来到她的蜂箱旁。她敲了敲每个风箱的屋顶，说：“蜂儿，蜂儿，你们的男主人去世了。现在，你们得为女主人工作了。”

上面的这些，译自Flora Thompson的自传体小说Lark Rise。Queenie敲着蜂箱说出的那句让人心痛如绞的话，也被拍进了PBS的电视剧Lark Rise to Candleford。编剧没有让Twister就这样死掉，而是让这个把仅有的一点遗产都分发出去了的糊涂蛋，又稀里糊涂地活了过来。

活过来之后，又恬着那张老脸对人说：嘿嘿，你看我没死，要不——把我那顶帽子还给我？

老Twister算得了什么呢？一个晕儿咣叽的乡下人罢了。可是写故事的人啊，谢谢你们留下他笨拙而可爱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