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谦
正如吕克戈达尔所言“布列松之于法国电影,犹如莫扎特之于奥地利音乐,陀思妥耶夫斯基之于俄国文学”,
罗贝尔·布列松的电影不仅是在与自己内在的对话,更是在探索人类精神本质的道路上禹禹独行,其影片中散发出来的神秘而内敛的气息,值得我们不断地去体悟。
孤独的圣歌|《穆谢特》
一
电影《穆谢特》是布列松改编法国神学作家贝尔纳诺斯的第二部长篇小说。在《乡村牧师日记》中,布列松对文学改编的观念是:一部卓越的文学作品的现实就是这部作品本身,文学作品的描述无法离开文字,为了忠实于原作,必需把握语言的主干。
因此,在《乡村牧师日记》中,不仅有着大量的画外音,而且旁白内容大多也都是忠于文学原作。
《穆谢特》剧照
相比对《乡村牧师日记》改编,时隔16年,布列松对电影的改编方式有了更为大胆和独特的诠释。在《穆谢特》中,布列松将仍然保留了少量的旁白,尤其在影片开头穆谢特母亲再教堂中的忏悔,直接铺垫出了一种悲恸的氛围。
不过,在本部影片中,布列松有了更多自己的风格化的元素,忠于原作的本质更多是服务于深层次的精神探索与灵魂活动。
《乡村牧师日记》剧照
布列松对小说结尾进行了尤为震撼的改编,也正是这一点睛之笔让结尾成为了可以和《四百击》中奔向海边男孩相媲美的法国影史经典。原著中穆谢特在投湖自尽前遇到的是骑马的老人,而电影中布列松则安排了开着拖拉机的农夫作为穆谢特最后相遇的对象,更为贴近影片拍摄时代的环境。
同时,用冰冷的农作机器代替马匹,更能凸显出原著中老农那“和马一样冰冷”的目光。此外,布列松还让穆谢特进行了三次滑坡投湖的尝试,并删掉了原著中落水后画面的描述,改用死一般寂静的湖面来凸显出“生命的坍塌”。
布列松(图)/百度百科
二
穆谢特是孤独的,她的孤独来源于纯真天性与世俗的矛盾,正是这种无法和解的孤独将其推向了自溺。
穆谢特纯真的天性被布列松通过各种细节表现了出来,无论是哼着小曲冲咖啡做家务,在一团稀泥面前肆意地跺脚,还是酒馆打工完后将抹布任性地一扔,都展现了一个小女生带着自由的孩童特质,但不幸的是,她周围的世界却又是世俗甚至无情的。
《穆谢特》剧照
在家中,布列松在片头便带给我们了一位悲观的母亲角色(坐在凳子上对自己重病的忏悔担忧)。在母亲生病卧床期间,穆谢特仅能从亲吻母亲双手的瞬间得到温暖,母女间的爱大多是无法流动的,即便在穆谢特被强暴归来的夜晚,她的忧伤也无法得到排解,仍要面对那哇哇大哭的婴儿,还要替母亲寻酒消愁。
《穆谢特》剧照
如果说母亲尚且可以为穆谢特提供可供亲吻的双手,而父亲的双手就显得更为冰冷无情。从教堂前凶狠地将穆谢特推搡到圣水前,到游乐场边用两耳光扇灭了穆谢特游丝般的爱情火苗。
父亲在穆谢特的人生中就像一位狩猎者的形象,当穆谢特有任何违背世俗的行为时,那双手便开始对其进行“狩猎”般训斥。就当结尾穆谢特出门打牛奶时,父亲不忘埋怨道“以前可是个很好的孩子”,父女二人始终得不到沟通或和解。
《穆谢特》剧照
世俗的无情还来源于课堂上老师那凶煞的眼神,大街上男孩们恣意的性羞辱,更有杂货店老板娘刺人的蜚语等等。面对这样的矛盾,穆谢特发自本能地想要排解无人倾诉的孤独,甚至怨恨。
于是,大地的土壤仿佛成了穆谢特发泄的对象,穿着大一号的鞋子踩溅着泥水;又或是躲在坡下将土块一次次掷向那些世俗的姑娘,她们喷着香水,追着男孩,这些对穆谢特来说都是无法理解的,她只有着属于自己的世界与孤独,直到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穆谢特》剧照
在那个夜晚,穆谢特同阿鲁桑努建立起了沟通的桥梁来与孤独和解,不仅因为阿鲁桑努让穆谢特感受到了浅薄的爱与关心,也因穆谢特是偷猎者阿鲁桑努和护林人马秋间关系变化的见证者,她懂得阿鲁桑努与自己或许相似的苦闷。
所以,当阿鲁桑努在小屋中喝着苦酒担忧时,穆谢特安慰着这位同伴:“应该会没事的,相信我吧”;当阿鲁桑努羊癫疯发作倒下后,穆谢特又掏出傻帕拭去他口角的白沫,唱起音乐课上自己所反感的圣歌,
“让我们充满希望,让我们遥指天空直到地平线的尽头”,偷猎者在悠扬的歌声与穆谢特平静的眼神下得到好转恢复。
《穆谢特》剧照
穆谢特永远是纯真的,当偷猎者希望将其送归家,穆谢特仍不忘对真相的坚持,坚持着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向阿鲁桑努质问着被陷阱所害的马秋先生,这样多余的话语也让偷猎者最终实施了强暴。
第二天,母亲的突然离世又让可怜的穆谢特失去了唯一可以依偎的双手。来到护林人家中,当穆谢特得知阿鲁桑努被捕后,面对护林人妻子的质问与金钱的诱惑,穆谢特傲气地自称“我是阿鲁的女人”,捍卫着真相与事实。
《穆谢特》剧照
绝望的穆谢特带着老太太送的寿衣经过了围猎场,是想起了自己的阿鲁桑努,又或是在挣扎的野兔中看到了自己的宿命,我们不得而知。不过,在平静的湖面前,穆谢特为自己选择了最具仪式感的死亡。她裹起了母亲的寿衣,从山坡上翻滚而下,自溺而亡,没有一丝挣扎,仅留下岸上挂在荆棘上的寿衣。
这样的结尾正如纪录片《通往布列松之路》中讲的那样,“让人感觉情绪包裹在心中而难以释放,在等待了许久之后,突然间,情绪得到了释放,然而,就得到了平静”,穆谢特结尾的平静也就在水面一圈圈涟漪后简单地到来。
《通往布列松之路》
三
布列松曾在死囚越狱片头留下自己的手写笔记:“你将看到的是一个真实故事,我依照其原样拍摄,不加修饰”,这也是贯穿布列松所有影片的美学理念——对电影简洁性的不懈追求。这样的“作者特性”以及对自己风格的坚持,也是新浪潮叛逆小子们都给予布列松电影极高评价,甚至被推崇为精神导师的主要原因之一。
布列松的镜头没有任何的多余,每一个镜头简洁到只去表现他认为重要的东西,正所谓“少即是多”。在穆谢特中,贩卖走私酒的父亲避免被警察发现时,导演仅仅将镜头集中到覆盖在酒瓶幕布上的双上,并展现了整个过程。
同样,导演仅用两个固定的镜头就将穆谢特向女孩们掷土块这一过程的展现给了观众,一个镜头对准草丛中的穆谢特,一个镜头给土块击打的特写。同时,声音和影像相配合,整个过程除了土块击中的碎声外,被击中的女孩们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是默默地离开。
《穆谢特》剧照
最后三次滑坡溺水的场景,简单的跟镜头聚焦到翻滚而下的穆谢特,在咕咚的落水声后,画面定格在泛起涟漪的池塘,直到水波缓缓消失,静的令人窒息。
对简洁的追求,也是追求艺术的精炼与存粹,布列松弱化了剧本和演员的作用,在他看来“演员”是剧院的产物,而电影需要的是“模特”,所以在穆谢特中,演员的表情都显得十分克制,动作甚至略显死板。这种处理可能难以表现复杂的内心活动,但布列松却运用规律性的重复表现出一种独特的意境。
在影片穆谢特中,许多画面都出现了两次甚至以上,包括穆谢特向女孩们投掷土块、男孩们对穆谢特的羞辱、家中不断哭闹的婴儿等等,重复的手法包含一种超越个体的沉重感,重复的背后实则暗含着灵魂不断变幻的历程。
《穆谢特》剧照
四
布列松冷冽严峻的苦行主义风格,形成了其独具特色的电影主题,作为一名吟咏人世间苦难的“诗人”,布列松的作品中的人物大多都在灵魂深处接受着苦难的挑战。
穆谢特第二次尝试自溺时,被荆棘所挡住,而在第三次落入水中后,又留下寿衣挂在了荆棘上。这样隐喻的美学价值,源自于一定的神学意义。在圣经中,荆棘是亚当夏娃犯罪之后,大地被咒诅后生长出来的植物,象征着罪恶或是遭受苦害。
按照基督或天主教的教义,我们每个人来到世上都是带有原罪的,死亡并非简单代表着解脱,而少女穆谢特如果想通过死亡来得到灵魂的安宁,那她必须在世上已经“赎罪”,必须经受苦难并跨越苦难(荆棘)。
所以,我们看到,只有穆谢特将母亲的寿衣留在了荆棘上,只有将人世间的一切都抛开,才能真正拥抱灵魂的救赎。
《穆谢特》剧照
五
布列松曾提到,穆谢特是天使的象征。在我看来,当穆谢特发自内心地对着偷猎人唱起圣歌时,她已经完成了救赎,得到了上帝的圣宠。
贝尔纳诺斯除了《少女穆谢特》外,早期作品《在撒旦的阳光下》(1987年导演皮亚拉改编为电影)也描绘了一位经受着苦难折磨的少女穆谢特。
贝尔纳诺斯自己也在书的扉页这样写着:“《少女穆谢特》中的穆谢特与《在撒旦的阳光下》中的穆谢特只有一个共同点:两个人都是在极大的孤独中度过了一生。”
《少女穆谢特》
或许,全身都是苦难的穆谢特们真的带着一丝堕天使撒旦的余辉,但他们能听见最接近天堂的圣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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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谦
浙江大学在读生,主攻电气专业,
辅修戏剧影视文学。
“来吧,学数学”自媒体创始人。
欢迎关注公众号“抛开书本”(paokaisb)
书本剧场,声色思想
看了《穆谢特》之后,最先的感受就是电影对穆谢特的心情刻画的特别细腻。 首先,穆谢特的家庭并不优越,而且,家庭氛围并不好,贫困的生活条件可以由辛苦劳累来支撑,但悲哀的是,所谓的家庭关系也仅仅由穆谢特自己一个人来维持,酗酒的爸爸,病重的妈妈,还有未经世事的弟弟,仿佛没有了穆谢特,所谓的家庭也将会瓦解。这对于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来说,太艰难太辛苦。 同时作为这样的年龄,最大的希望无非就是获得肯定和支持,认同自己的存在,但不幸的是,她辛苦的背后,并不会获得这些。与其“我得不到大家的肯定和认同”,我宁愿“不稀罕大家的肯定和认同”。既然做不到“要大家来表扬我肯定我”,那就“让大家讨厌我憎恨我”。于是穿起来声音大的鞋子,合唱时候闭嘴不唱,放学后用土块砸别人,努力让自己变成淘气任性的坏孩子。大费周章,只为获得别人的关注,但这确实就是小孩子需要的。淘气任性的表象之下,她只是一个渴望被爱,被关心的人。 然而,她终于等到那么一个人,猎人。几句关心的话让穆谢特体会到被关心的幸福。她收敛起淘气古怪的样子,变得小心翼翼,帮助猎人出谋划策,尝试着去了解这个关心自己的人,不惜一切去维持突然而来的小幸福。但,却不知,猎人借她的脆弱,欺负了她。 幸福一瞬间破灭,随之而来的是迷茫,失落和痛苦。她无法接受,无法相信,不知何去何从,打算从从妈妈那里获得开解的时候,妈妈却离开了她。 不贞的标签让穆谢特更加痛苦绝望,心里再也无法承受,再也没有理智,以至于被问起和猎人的关系,她大胆说自己是猎人的爱人。大胆的接受事实,认同罪恶感,就代表否定自己,这已经是最大的伤害了。 善恶变得混乱,真诚和虚伪都变得无所谓,她终于变成不敢恨,不敢爱的人。最后只能选择死亡。 看过之后,我深深的被触动,究其自杀的原因,不论家人,学校,邻居,猎人,几乎每个人都有责任。社会的冷漠和丑陋毁了这个正值青春的女生。
所有布列松的电影看完了之后都会诱发观者“这片子难道不应该换个拍法?”的冲动。《穆谢特》是更加枝繁叶茂的《驴子巴塔萨尔》,也是更加卓而不群的《扒手》。《穆谢特》携带着贝尔纳诺斯小说改编的布列松电影的所有常见元素,却并没有妨碍本片成为一种令人惊喜的去主题(但是并不反主题)的文本的先驱,虽然这样的电影必定是one-off。你们整天念叨的人性本恶,成长悲剧从来就不是必须反复咏叹的主题而只是无数平行命题中的某个。“世界&存在为何如此”也让位于一个更加费解也更加严肃的宇宙图景,很可惜,即便伟大如布列松也只能触及这个图景的边缘。
就在穆谢特仍然下落不明的同时,布列松又祭出与《扒手》类似的“悬置事态”抛出了更多谜团。类似《扒手》里面那个始终拒绝抓捕米歇尔的检察官,护林员Matthieu也像开了上帝视角一样,从一开始就预料到穆谢特和Arsene之间会发生什么(在交代Mattheiu生死时布列松还罕见地设置了点悬念)。老道的布列松永远不会让观众有机会思考所有这看似必然会发生,但是对事态并没有产生实质影响的情节的意义。影片的头20分钟营造了Mattheiu, Arsene, Louisa三角恋会与穆谢特一家缠绕的错觉,这样的错觉却并不累赘,相反是刻意设计,用来引出对某种布列松认为高于叙事的必然性的自我否定,当这样的自我否定延申到剧情中,便流变成了穆谢特步步升级的自我憎恨。
当Matthieu叫穆谢特进屋的时候,穆谢特用背对他来表示顺从。穆谢特从来不是任人宰割的巴塔萨尔,她并没有被魔鬼附体,更可能是她附体了这个小镇,所有与她遭遇的人都传染了她的厄运。穆谢特自杀了吗?难道那两只样惨死在无数个方向伸出的猎枪下的兔子必定隐喻了穆谢特横跨全片的灵魂逃亡的结局?如果这样的话,那么这被影像化的抽象的恶便成就了一次艺术史上最离奇的救赎。穆谢特的罪在于她仍然没有放弃人性,虽然她已经放弃了语言,但是仍然没有放弃使用眼神,肢体力量这些生物本能来表达她本来不应该在这个世界里触及的情感。这些情感是没办法归类更不可能定义的,它们被人类理性和古老宗教一次次驱逐,直到消失在污秽和混沌之中。穆谢特先于人而死。
一流导演伪造叙事,布列松伪造情感。高达将布列松开创的电影术完善到了迄今没有人能触及的高度,但是在灵性上他相去布列松深远,这想必是他职业生涯永恒的遗憾,也解释了为何他如此激赏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
《穆谢特》延续了布列松一贯的美学风格,克制简洁,让电影本体自然呈现。布列松也许是最善于使用省略和重复的电影作者,他用一双沉默而哀恸的手(如同他镜头下的那些手一样),在银幕上书写着个体的痛苦、人性的挣扎、命运的荒诞,充满了苦行主义的宗教色彩和人道主义式的哲学思考。
穆谢特是一个贫穷家庭的女儿,她的母亲病入膏肓,父亲和长兄贩卖私酒又酗酒,还有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弟弟。她的家人已对日常的不幸感到麻木,自我欺骗着勉强度日,沉溺于马赛尔式的“挛缩”之中,贫穷、失望、冷漠和暴力分泌出一种壳,它慢慢地变硬,成为囚禁他们的牢笼。
但是穆谢特不一样,或许是因为年少的锋芒和孤独的敏锐,她始终像一个局外人一样凝视着自己的生活。她明白自己在物质生存上的局限性,但也敏感地觉察到了青春懵懂的自己在心灵深处对精神生存的渴望。所以她愤怒、乖戾,有时又显得温顺。她期盼爱情和保护,希望精神能超越物质给她带来安慰。于是她便不可避免地在两种身份(穷人和少女)认同的矛盾中挣扎着成长——这也是影片中以穆谢特为中心的两条叙事弧线。
在《穆谢特》中,布列松除了以贯穿始终的简洁风格,省略语言、音乐、情节,给全片奠定了一种布莱希特式异化、疏离的调性外,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他对重复的使用和对物品的关注。物象不能表达自身,但它们的沉默却赋予了他们迷人的简洁性和联想力。于是布列松将特写对准各种各样的物品,通过建立一系列的母题,反复地摹写从而揭示它们背后的象征和隐喻。突然间,没有情绪的物品在我们生动而广阔的意识中获得了表达的自由,建立了一种生命般的存在。重复作为一种修辞,物品变成了一种语言,在电影中创造了更大的留白空间,需要我们更多的自觉意识,来填满他暗指的空隙。
首先是皮鞋和泥土。对穆谢特的皮鞋的第一次描述发生在她去上学时,在寂静的教室我们先听到了一串拖沓、生硬甚至有些刺耳的“哒哒”声,接着我们顺着摄影机的下移打量着穆谢特那双大得突兀、破破烂烂又满是泥泞的皮鞋。结合下一个镜头中老师对穆谢特鄙夷不屑的神情,我们便知道贫穷得不能收拾自己的穆谢特时常经受着他人的冷暴力。随后,她一回到家就脱掉了鞋子,意味着在家中她得以喘息片刻,不必承受她人的嘲笑的目光。之后鞋子又出现在了雨夜的段落,穆谢特在暴雨中弄丢了鞋,随后亚森帮她找了回来,两种身份的叙事线在此交合。穆谢特第一次感受到了一个男人对自己的善意和保护,或许她也是因为本性叛逆、狂野而被亚森这一充满了原始野性的孤胆英雄式的人物而吸引。总之,“爱情”开始萌芽。
泥土也是一个反复出现的意象。穆谢特放学后躲在草丛里向同学身上扔土,在库里肖夫式的蒙太奇中,我们看到土块第一次砸在了其他女孩的衣服、包和头发上,第二次则砸在了香水上。第一次,穆谢特憎恨生活的不公,第二次,她则渴望着代表着美丽、女人味的物件。她看到了少女玩耍时露出的纯白内裤,傲慢地对男同学的性骚扰报以蔑视,甚至在游乐园有了一次情窦初开。她的女性意识逐渐觉醒,却挫败于贫穷油腻的尘垢下少女形象无法彰显的自卑和窘迫,于是她向这个充满敌意的世界进行了力所能及的报复。
泥土和鞋子的结合,即穆谢特故意地用脚去踩黏糊糊的泥潭,前后共出现了两次。第一次在教堂的台阶前,第二次在接近结尾处,穆谢特在听到老奶奶说:“我爱死者,我非常理解他们。”时,开始在地毯上用力地蹭鞋子上的泥。这两个动作都与宗教性的事物联系在了一起。而在死去的母亲床边的十字架前,穆谢特终于不再沉默,对父亲的辱骂第一次作了反抗。穆谢特虽然身处于一个信基督教的家庭中,但她并不信神,如果真有神灵,为何她仍如此不幸?她以玷污神圣的方式来表达怨恨,同时也用力地想甩脱这种把她拖入现有境遇和阻止她飞向自由的生活的“黏稠性”。
对于世界的刁难她通通以粗鲁的态度回应着,她打工时将洗碗布扔进水槽,受到侮辱后用力地摔掉羊角面包。她的粗鲁或许不仅仅是因为缺乏教养,而是一种对他人和内在自我的威胁的防御性回应,她只有表现出极度的自大和不在乎,才能抵消内心的自卑,使自己免受那些伪善的他者的侵害,才能摆脱羞耻感,不再唤起对自己的厌恶。
除了这些在特写中重复出现的物象外,还有许多其他带有象征意味的视觉母题。比如在昏暗的暴风雨之夜起了重要作用的火的意象。一开始亚森带她去茅草房避雨时,为了掩盖痕迹而试着把火灭掉,我们看到黑暗中有一簇火光微微颤动,随后在手电筒冰冷的光里变成了灰烬。等他们到达亚森的木屋后,亚森点起了桌上的蜡烛,房间一下子被照亮。随后他生起了火,这一次的火光炽热明艳、肆无忌惮。在穆谢特的双手不断挣扎终于抱住亚森的固定特写镜头里,他们身后的火用力地燃烧着。火是燃烧的欲望,是原始的生命冲动,更是一种危险的暴力和奉献。
那一场高潮处的暴风雨,用寥寥数语便决定了穆谢特的命运。亚森对穆谢特说:“听听这暴风雨。”于是他们一起沉默地聆听着屋外的呼啸。但当穆谢特试着向母亲和警卫马修解释这个夜晚发生的事时,他们的反应却令人困惑。母亲说:“暴风雨?什么暴风雨?我可怜的孩子。”马修说:“暴风雨?你太脆弱了,竟然连这点小雨都害怕?暴风雨在他们轻蔑性口吻中的“不在场”,代表着穆谢特被切断的沟通渠道。她无法向世界表达自身,因为根本没有人想听她说话。暴风雨也是一个罗生门,我们和穆谢特同时处于一个非常限制性的叙述视角中,对于“正在发生”的事,我们只能想象。而穆谢特似乎也并不明白自己经历了什么样的改变,她回答道:“有暴风雨啊,难道没有吗?”。也许她对“暴风雨”般的暴力和强迫感到恐惧和耻辱,也许她正被“暴风雨”般的爱情欲望燃烧着,但无论如何,她都需要倾诉。她绝望地寻找着出口,试图倒出心里的倾盆大雨。可是妈妈看着她流泪,却什么也没问。当穆谢特终于鼓起勇气,尝试着把事情告诉妈妈时,又被弟弟的哭声打断了。穆谢特安抚好弟弟,藏好酒,再一次试图倾诉时,妈妈却已经死了。她的死亡迫使穆谢特在一夜之间就经历了身份的急速转变:从少女到女人,再到弟弟的“母亲”。从今天开始,她将理所当然地承担起所有的家庭义务,她将承受社会对她的谩骂和羞辱,只因为她是”女人“,是穷人家的女儿。世界堵住了所有人的耳朵,割去了她的喉咙。即使她不在乎他人的眼光,不在乎他者对自我的凝视,但她不能失去自由。于是,“当她终于理清头绪,急切地想跟别人倾诉自己与爱情失之交臂的秘密时,她想到了死。”
在赴死的路上,穆谢特看到被男人们围猎的野兔绝望地到处乱窜,但最终仍逃不过惨死的宿命。对应着片头被陷阱困住的野鸟,布列松用一系列多角度、景别逐渐变大的镜头延长了动物们挣扎的时间,放大了它们的无力。故事里的婴儿也像这些动物一样,无法表达,任人摆布。生命是如此的荒谬与虚无。对穆谢特来说也是如此,世界被命运主宰着,充满了神秘、无常的变化。在教室里,老师一把将她从队伍里推出来,把她的头按在钢琴前;在教堂门口,父亲一把将她推进门,穆谢特冲到了圣水坛前,头差点埋进了坛子。这两个场景对称的构图和动作传达着同样的寓言:命运就像洪流一样裹挟着穆谢特,一次次强迫她低下头颅。
但穆谢特并不打算屈服。她从山坡上滚下去,追逐着死亡。第一次,她失败了,残忍的命运又一次拒绝了她。于是她激烈地违抗命运的旨意,她决心要去死。她一次又一次地滚落,终于,河水温柔地接纳了她。萨特说:“只有我们的自由选择能够阻止我们。如果我们想要活下去,那么我们就必须决定活下去。”死亡也是一样。布列松用固定镜头静静地等待着穆谢特的离开(出镜),便直接把镜头切到了河水的涟漪上。我们听到了落水声,但没能亲眼目睹穆谢特的死去。穆谢特就这样,在镜头断裂的空隙间消失了。这时片头哀伤的音乐再次响起,于是我们知道,在这句未完成的诗行里,在这存在的荒谬中,穆谢特紧紧拽着她的裹尸布,终于获得了自由。
布列松的“模特儿”,有别于戏剧舞台上的演员。他们克制、无声,动作细微而缓慢。他们任由自己流泪,却不作出悲伤的表情。没有语言的辅助性解释,没有配乐的情绪暗示,他用重复使意义缓慢揭示自身,用省略使影像和声音在断裂和对立中完美互动,创造出一个怀有敌意,不带感情的世界。
人物的行为通常被展现为是在涌动或推搡,被展现为扔出去、点燃或打破。布列松刻意地隐瞒信息,使我们集中注意力于行为,因为是行为导致了破坏。在《穆谢特》和《钱》等片中,人们总是在不断地开门关门,不断地将书包、酒壶等物件拿起又放下,总会一不小心碰掉了碗或杯子。人生就在这期间经历了起承转合、沉沉浮浮,最终走向了破碎或毁灭。
他的低镜头、特写、跳切、仔细安排的声音元素和场面调度等赋予了行为一种奇异、静态的仪式感。使那些看不到面目的人仿佛物象,散发着一种冰冷真实的精神质感。有时会显得荒诞,但总是很有力。
布列松就是这样,用他强烈的形式主义美学风格的“离心力”把观众挡在了银幕外,但这同时也赋予了观众更大的自由。未被剥夺理性,不必屈服于情感勒索时,我们便用更有意识的眼睛观看事物。阿巴斯说:“伟大的艺术鼓舞人,因此需要某种介入。”布列松也希望观众与他合作,填满他暗指的空隙。于是他用留白激起回响,让我们主动地以悲悯的眼光去思索社会与人生,关注个体的命运。
他颠覆程式,拆去戏剧元素,使电影最纯洁的本质显现出来,诗意的栖居在“银幕”之中。而我们,便在银幕内不可思议的真实之中,找到了自己的自由。
《穆赛特》电影剧本
编剧/〔法〕罗贝尔·布莱松
导演/罗贝尔·布莱松
译/石泉
影片预吿
一连串的字幕迭印在影片的一些场面上,伴之以影片中的台词。
阿尔塞那:(呼唤着)穆赛特!……穆赛特,穆赛特,穆赛特,穆赛特!
字幕一:不久将在这个银幕上出现,
女孩子们的歌声:你们要满怀更大的希望,
字幕二:一支由乔治,
歌声:哥伦布指着垂向地平线的,
字幕三:乔治·拜尔那诺和罗贝尔·布莱松唱出的,
歌声:广阔无垠的天宇,
字幕四:一首弥撒曲,
歌声:对他们说,三天后,
字幕五,黑白色调的弥撒曲,
歌声:三天后,我要把世界交给你们,
字幕六:它讲述了强奸,
歌声:交给你们这些绝望之人,
字幕七:强奸一个小女孩的故事,简言之,
歌声:他睁开眼睛望着,
字幕八:简言之,一部描写虐待狂的符合基督教义的影片,
歌声:深邃无边的苍穹。
字幕九:穆赛特,
穆赛特:(中近景,面向观众)您可以信任我。我恨他们……他们所有的人我都能对付。
声音:(夜色中传来的画外音)穆赛特!……穆赛特,穆赛特,穆赛特,穆赛特。
字幕十:不久将在这个银幕上出现。
影片开始时没有片头字幕,片头字幕在第一场戏之后出现。
教堂·内景
中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妇女坐在暗处的一把椅子上。这是穆赛特的母亲。她面带痛苦,涕泪交流,面对观众说道。
母亲:(低声嘟哝)没有我,他们会成什么样子呢。我心里总挂念着这件事……好象胸口堵着一块石头。
她站起身,(观众这时才发现她身在教堂之中)走出画面。镜头停留在空无一人的画面上,蒙特维尔第的乐曲声起,片头字幕出现。传来母亲踏着石板走去的脚步声。
音乐声止,片头字幕渐隐。
树林·矮树林·林间空地·白天
矮树林中响起一阵脚步声。一个男人(看林人马迪约)的半身镜头,他藏在一棵树后面警觉地观察着。他的另一个推近镜头(一直看不到他的脸)。他在灌木丛后面警惕地移动,镜头随着他横摇。他停住脚步。他的眼睛的特写镜头,林木的枝叶把他的眼睛遮挡住一部分。中近景镜头:一个男人的背影,他身穿皮上衣,举手摘下鸭舌帽。镜头摇向他持帽的那只手,成特写镜头。这个人们只能见到其双手的男人——阿尔塞那,掀开帽子的皮里,取出一个捕捉小动物用的活结。他折下一根榛树的枝条(镜头摇向侧面),把活结固定在枝条上,用枝条把活结上的绳子遮盖住。他双手切削枝条的特写镜头。特写:看林人马迪约的眼睛窥伺着偷猎者阿尔塞那的一举一动。远处传来几声犬吠。镜头再次转向阿尔塞那的双手,他把枝条和活结放在地上,又接连摆下两个活结。始终在监视着他的看林人的特写镜头。
全景:一群小山鹑展翅滑翔,落了下来。镜头向几株染料木之间摇去,摇成特写镜头。小山鹑轻轻摇晃着脑袋,四下走动。一只小山鹑的近景。一个活结的特写镜头。特写镜头:看林人马迪约的眼睛透过树木的枝叶盯着一个个活结。一个活结的特写。一只小山鹑进入画面。它的头伸入活结之中,活结抽紧,勒往了它的脖子;小山鹑奋力挣扎。翅膀的扑打声。特写镜头:阿尔塞那目光炯炯地盯着小山鹑。看林人眼睛的特写。另一个活结的特写镜头。一只山鹑落入其中,挣扎着企图飞走。扑动翅膀的声音。一个活结的特写。看林人眼睛的特写镜头。特写:一只小山鹑在苦苦挣扎。特写镜头:看林人的眼睛向另一个方向转去。一只落入活结,奄奄一息的山鹑的特写。看林人眼睛的特写。特写镜头:一只小山鹑在拼命挣扎。看林人眼睛的特写镜头。特写:阿尔塞那双眼盯着一只山鹑。他猛然转头,凝视着另一个地方(看林人马迪约的眼晴)。特写:马迪约如阿尔塞那一样,眼睛交替盯着活结与山鹑。特写镜头:阿尔塞那的目光在活结与山鹑之间移来移去。阿尔塞那的眼睛隐去了。透过茂密的枝叶,人们可以依稀看到阿尔塞那慢慢远去的身影。他弓下腰,毫无声响地倒退而去。全景:看林人马迪约一个箭步从他的藏身之处跳出来。中景:他一动不动地站着(背向观众),似乎在注视着阿尔塞那的身影时隐时现的地方。全景:马迪约透过树木的枝叶看到阿尔塞那疾速逃走的身影。从远处传来脚步声和树叶的沙沙声。阿尔塞那的身影消失了。全景:看林人马迪约又向前跳了一步,以便看得更清楚一些。树叶簌簌作响。全景:阿尔塞那的身影在远处稍现即逝。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特写镜头,然后转为近景:一只濒临死亡、然而身体还在抽动的小山鹑,拖着活结和小树枝,奋力向前走。马迪约的身体进入画面,他跟在这只小山鹑的后面。特写:马迪约的手伸向前方,抓住山鹑。他取下小鸟颈部的活结,把鸟儿在双手中捧了一会儿。小山鹑逐渐恢复了生气。他松开双手,鸟儿立即展翅腾空。鸟翅的扑动声。全景摇镜头:小山鹑向着树梢飞去。
破旧简陋的小屋·外景
全景:透过树木的枝叶可以看到远处有一座破旧简陋的小屋。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阵阵脚步声。阿尔塞那的身影出现了。他迅速闪入小屋,消失在陋舍之中。
公路
中景:看林人马迪约扛着枪、斜挎着背包走出草地,来到公路上(摇镜头),他沿着公路向前走去(镜头后拉)。他那双钉着铁掌的皮鞋踏在柏油路上,发出咔咔的响声。
画外音:远处传来孩子们的喊声和笑声。
中景:公路通到村口,对着学校的外墙。看林人马迪约(背影斜对观众,我们可以看到他的大侧背影)从学校前面走过,一群女孩子正向学校内走去。他逐渐走远,镜头随着女孩子们摇去。身穿罩衫,背着大书包的孩子们走进通向校园的敞开的栅栏门。女孩子中扬起阵阵喊声。在这些年龄不等(大约自九岁到十五岁)的孩子里,有一个身着黑色罩衫的小姑娘离开其他人,在栅栏前面停下脚步,向公路另一侧瞥了一眼。几个女孩子在她身后走进学校,其中的一个转身看着一直站在那里不动的穆赛特。
小女孩:穆赛特!……
穆赛特的半身镜头,她呆滞的目光始终望着公路。切出。
看林人马迪约家
这所房屋正面的全景镜头。脚步声。看林人马迪约扛着枪、挎着背包的大侧背影斜对观众,他向门口走去。进到屋里。
马迪约家厨房
中景:马迪约关好门,把枪靠在墙上,一面朝房间中间走去,一面打开背包,从里面取出一个个活结。
马迪约:又是他!
特写(摇镜头):马迪约的手把活结放在桌上。他走出画面,他的妻子在画面中出现,取代了他的位置(她的脸在画面之外,无法看到),她用双手拿起活结。
咖啡馆·内景·夜
中景:阿尔塞那在柜台前站着,举杯一饮面尽。他把杯子放在柜台上,但是依然抓在手中。女招待路易莎一言不发地重新斟满他的杯子。他拿起杯子喝着。
路易莎:走吧,阿尔塞那……你走吧。到时候了,别呆在这里了。
他喝完把杯子放在柜台上。路易莎又为他斟上一杯。阿尔塞那手持杯子,向摄影机走了一步,喝着。后景中,路易莎在擦拭一只杯子。
路易莎:走吧,我求求你。
反打镜头,从柜台里面望去的情景:前景中露出路易莎的背影。后景中是咖啡馆的玻璃门。阿尔塞那面向观众,把杯子放到柜台上。
阿尔塞那:好吧。
他转过身,缓步向门口走去。反打镜头:路易莎面向观众站在柜台后面,揩着一只杯子。
路易莎:回来。
反打镜头:阿尔塞那背对观众。他推开门,走向夜色之中。门仍然敞开着。反打镜头:站在柜台后面的路易莎一面洗着阿尔塞那用过的杯子,一面朝门口望着。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片刻之后,看林人马迪约既没带枪,也没带背包走进咖啡馆,面朝观众走来,两眼望着画面之外的柜台。近景:看林人的双手放在柜台上路易莎的手旁边。中景:马迪约拉住路易莎的手。
马迪约:路易莎!
路易莎将手挣脱出来。她走出画面。中景:路易莎站在柜台后面,离他稍远一些,手里拿着一瓶酒和一只杯子,目光中明显地流露出反感。
路易莎:马迪约先生!
反打镜头,中景:马迪约面向观众,垂下眼睛。前景的一角站着路易莎,她斟满一只酒杯。马迪约拿过杯子喝着。传来一阵汽车的马达声。一辆旧的小卡车在咖啡馆门前停下,车灯射出的光映照在咖啡馆正面的墙上。马迪约向门口转过头。
咖啡馆前·外景·夜
卡车的两只前灯对着观众的方向,在黑夜中发出耀眼的亮光。车停住了,而发动机依然在轰响。一扇车门砰的一声关上,一个人的身影从车灯前掠过。汽车后部,穆赛特的父亲和哥哥(中景)掲开盖在车上的篷布,着手从车上拽出一堆各式各样的陈年旧货,最后终于找到了两箱酒。卡车的轰鸣声沉寂下来。穆赛特的父亲拿起一箱酒,正欲搬走,又忽然收住脚步。传来汽车行驶的声音,一辆警车在不远处停下。车顶上,一只灯向四周旋转照射。一个坐在司机旁边的警官推开车门,朝茫茫夜色中张望。
中近景:父子二人僵立不动、缄口不言。中景:警官关上车门后,汽车启动,驶出画面。
两箱酒的俯拍近景,父子二人又搬起箱子。摇镜头接全景:两人的身影从车灯前闪过。
咖啡馆·内景
全景:老板在敞开的店门前站着,父子二人扛着箱子走进来。老板将门掩上。摇镜头:父子俩沿着柜台走进后厅或贮藏室,老板尾随其后。老板娘站在柜台的收款处,一面擦拭着杯子,一面默默地注视着他们的诡秘行径。中景:老板娘走出画面;镜头对着柜台上一把破旧的咖啡壶(近景)。
中景:店门微微开启,门外夜色沉沉。马达声。老板娘的身影位于前景一侧,她站在柜台后面,摆下三只杯子,斟上酒,然后走到一旁。父子二人走过来,举杯饮酒。老板站在柜台里,他的手伸进画面。近景:这只手把几张钞票放在柜台上,父亲双手抓过钞票。老板又为他们斟满酒杯。特写镜头:酒杯举起,三人碰杯。中景:父子俩一饮而尽——银幕一角露出老板的身影,他同样举酒畅饮。父子二人放下酒杯,转身走出咖啡馆,没有关门便扬长而去。他们的步履微微有些蹒跚。
公路·夜
中景:小卡车停在那里,两只车灯射向观众。车门被猛然用力关上,发出巨大的响声。发动机断断续续地转动着,如泣如诉,又蓦地轰鸣起来。拉镜头,摇镜头:卡车左冲右突,走成之字形,就象在跳摇摆舞。一辆车旋风般驶过,从车灯上我们可以认出,这是那辆警车。
全景:夜色茫茫的公路上。一辆辆重型卡车驶过(车灯),小卡车险些与它们相撞,在最后关头才勉强避开。车灯闪烁,车声轰鸣。
全景:小卡车最后避开一辆卡车,拐弯停在穆赛特家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栅栏前。车灯闪闪。几辆卡车在公路上驶过。
穆赛特家·内景
中景:昏暗的光线下,穆赛特站在母亲的床前,这是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床。公路上,一辆辆卡车隆隆驶过,车灯射出的道道白光不时映照在这间小屋之中。穆赛特面前摇着她母亲的床头柜,上面放着一盏暗淡的油灯和一些凌乱的药品。院子里响起汽车的发动机声。穆赛特回过头,向前走了几步。衔接前后场景的一个短镜头:穆赛特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
她所看到的景象的全景镜头:卡车前灯的光芒每隔一定时间就照射在她家的院中。父子俩颇为不易地从小卡车中下来,脚步踉跄。他们从车上卸下几件东西。
穆赛特站在窗前,她慢慢转过头,把疲倦的双眼闭上一会儿,然后走出画面。
中景(微微俯拍):她的母亲躺在床上。前景中出现穆赛特的身影,她把一只平底锅放在床头柜上,从里面取出一帖膏药。公路上驶过的卡车的轰鸣声和闪闪灯光不时扑入屋内。穆赛特解开母亲的坎肩和衬衣,把膏药搭在地的肩部与胸部,贴在母亲用手大约指出的一处地方。母亲静静地看看她。反打镜头:穆赛特面对观众的半身镜头。她站起身,垂着双臂,低头望着母亲。她的母亲此时身在画面之外。
母亲:(画外音,声音微弱)我需要暖和些……(母亲的镜头,她把膏药贴在胸口)我喘气舒服一些了。
穆赛特面向观众的半身镜头。房门开了,发出吱吱的响声,接着又砰的一声关上。穆赛特听到声音,回头望去。半全景镜头:父子二人走进屋里,房门已经关上。父亲脚步沉重地走着,镜头随着他摇去。他从床前走过,没有对床上的妻子望上一眼。俯拍:他仰面倒在一块草垫上,双手抓过他的鸭舌帽,就象握着卡车的方向盘,装出驾驶汽车的动作(他在想象之中不时变换车速),嘴里模仿着汽车的马达声。
父亲:呜!……呜,呜……
穆赛特的半身镜头,她垂眼望着画面外的父亲。画外音中继续传来他的“声响独白”。穆赛特移开视线,俯下身去。中景(微微俯拍母亲的背影。穆赛特为她扣上衣服,塞好被子。这时父亲口中发出的行车声惊醒了熟睡的婴儿,画外音中响起婴儿的啼哭声。
俯拍(中景):婴儿(大约四、五个月)躺在一块草垫上,张开双臂,大声啼哭。穆赛特走进画面,蹲在地上,把装有膏药的平底锅放在身旁,抱起婴儿,让他坐在草垫上。婴儿啼哭不止。她轻轻地摇晃着他,婴儿的哭声浙渐停止,代之以困倦欲睡的低低的抽泣声。穆赛特把他放好,给他盖上被子。这时画外音中又传来父亲发出的马达声,婴儿啼哭得更加厉害。穆赛特站起身(画面中只出现她的双脚、双腿),镜头横摇,随着她走进自己的房间。她的哥哥醉意沉沉,倒在草垫旁朦胧睡去。穆赛特走过他的身旁,把他扶起来,然后走到自己的草垫前。她的草垫放在炉子旁边,炉火已经熄灭。她坐下,拉过一床破了几个洞的被子,背靠在墙上。她沉思着,眼睛渐渐合拢。这时尽管父亲嘴里仍在不停地发出声响,婴儿的啼哭声渐渐沉寂下去。渐隐。
校门·白天
一群女学生笑语喧哗。画面上只能见到她们的腿。她们背着沉甸甸的书包,快步走着。镜头向上抬起,把她们的全身框入画面,其中占据主要位置的是穆赛特的背影。她的步伐比其他姑娘都要缓慢,她脚上穿的木底套鞋的后跟已磨得很薄,而且这双鞋对她来说也确实太大了。穆赛特走进栅栏门。
校园:穆赛特在空无一人的院子里慢慢地向着一扇敞开的门走去,脚步声在院子里回荡。她走进这扇门里。
教室
半全景,镜头对着教室的门,响起穆赛特沉重的脚步(木底套鞋)声。前景中可以看见一个坐在第一排的小姑娘的背影。教室内死一般地沉寂,只听见穆赛特走来时脚下发出的重重的响声(她似乎有意拖着脚步)。她面向观众而来,(摇镜头)走到自己的座位上。衔接前后场景的短镜头:她面对观众坐下,叉起双臂,两眼直直地望着前方,表情严峻而坚定。
中景:女教师一动不动地坐在讲台上的讲桌后面。她被穆赛特的行径激怒了,狠狠盯着画面外的穆赛特。中景:穆赛特面朝观众,眼睛眨也不眨地迎着女教师的目光。迭化。
学校的荣誉室·白天
拉开的中近景镜头:女孩子们站成两排,基本上是面向观众。她们正在唱歌。穆赛特站在第二排,闭着嘴,一声不吭。画外音中传来风琴声。
女孩子们唱道:
你们要满怀更大的希望,
哥伦布指着垂向地平线的……
广阔无垠的天宇,
对他们说,三天后……
女教师出现在两排学生之间,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唱歌的孩子们。风琴声停止了。
女孩子们继续唱道:
三天后,我要把世界交给你们,
交给你们这些绝望之人。
他睁开眼睛望着
深邃无边的苍穹。
女教师低头望着穆赛特。穆赛特脸上现出一派固执的神情,同时装出在唱歌的样子。正当孩子们唱到“你们要满怀更大的希望”这句歌词时,教师抓住穆赛特的脖子,把她的身体拧转过来,使她面对自己。她目光严厉而冷峻地瞪着穆赛特,然后卡住她的脖子让她转回身,狠狠地在她背上击了一掌,把她向前推去。
中近景镜头:穆赛特被推到风琴旁。女教师的手伸进画面,按住穆赛特的脊背向下压着,使她的脸几乎贴在了键盘上(近景)。孩子们的歌声停止了。女教师用另一只手猛力地敲击着音键,在穆赛特耳边用最大的音量弹奏着乐句。
女敎师:(画外音)唱!
穆赛特:(脸贴近键盘)你们要满怀更大的希望……(停顿片刻,然后以嘶哑而音调不准的声音继续唱道)哥伦布指着垂向……
唱到这里,她的音调更加不准了。女教师粗暴地用力按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在键盘上狂怒地敲打着(几乎难以觉察的短暂的抽泣声)。学生们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穆赛特弓身俯在风琴的键盘上。
穆赛特痛苦地唱着:
你们要满怀更大的希望,
哥伦布指着垂向地平线的……
走调的歌声和强忍的抽泣声混在了一起。穆赛特直起身,走出画面。
镜头对着女孩子们,响起穆赛特走过来的套鞋声。她垂着头走进画面,回到自己的座位。画外音中传来风琴狂躁地弹奏着这两个乐句的声音。
女孩子们:(穆赛特和她们一起唱着)
你们要满怀更大的希望,
哥伦布指着垂向地平线的……
唱到最后一个字时,穆赛特的声音和别人极不协调,显得十分刺耳。她旁边的一个孩子看了她一眼。她们接着唱下去,歌声中夹杂着很快就抑制住的低低的嘲讽的泠笑声。穆赛特低下头,想把自己的脸遮住。
全景:孩子们望着穆赛特。近景:女教师的手神经质地弹着风琴。孩子们窃窃冷笑。穆赛特面向观众,她再也无法抑制住眼泪,滴滴泪水滚下她的面颊。她索性用双手捧住脸,不住地抽泣着。
迭化。
公路·白天
中景:一群群女孩涌出校门,走上公路。她们快活地喊叫着,掀起一片喧哗。穆赛特独自一人默默地走出来。短暂的摇镜头:镜头随着她向公路摇去,伴着她穿过公路。衔接前后场景的短镜头:她跳到草地上,转身把书包放在身旁,窥视着她的同学们。她所看到的情景的半全景镜头:几个女孩子迎着在校门口等待她们的男孩子走去,男孩子中有几个人骑着轻便摩托车。一些年纪更小的女孩子手提书包从这些人中间穿过。穆赛特(稍俯)团了一个小泥丸,身子探出公路路基,把泥丸扔出去,随即隐藏起来。
中景(从穆赛特的角度来看):泥丸打在这群人中一个背对观众的女孩子的腰间。她转过身,目光向四周扫视了一番,耸耸肩。镜头转向穆赛特,她手握一只刚刚团好的泥丸,抛了出去。推近的中近景镜头:一个女孩子面向观众而立,她的头在画面之外(画面上只能见到她的上半身)。泥丸击中她的胸部,弄脏了她的罩衫。中景(微微俯拍):穆赛特一面隐蔽自己,一面揉着泥丸。画外音中传来孩子们的喊叫声。一个女学生手里提着的书包的近景:泥丸飞来,打在书包上。穆赛特的镜头,她又投出一个泥丸。
推近的中近景镜头:三个小女孩蹲在一起,正谈锋甚健。其中一个(背对观众)女孩的长发上中了一粒泥丸。她转过脸,眉头紧皱。中景:穆赛特躲藏起来。
拉开的中景镜头:前景中,在公路的另一侧正对校门的地方,有一道铁栏杆。三个小姑娘攀在栏杆上,正在荡“秋千”。她们的头向后仰着,裙子翻卷起来,露出了白色的衬裤。公路上,两个男孩子骑着摩托车驶过,每辆车的后边都坐着一位少女。三个荡秋千的小姑娘从栏杆上下来,匆匆拾起书包,赶上正向村子走去的同伴(孩子们的说笑声)。停顿。中景:穆赛特站起身,迈步走上公路。她泥部的镜头:她无精打采地拖动着双腿沿公路面去,套鞋发出哒哒的响声。镜头跟随着她摇成中景:她从一座仓库敞开的门前走过,走出画面。两个十三、四岁的男孩从仓库中出来,看着她走过去。穆赛特的镜头:她继续向前走着,丝毫没有留意到周围的一切。
男孩甲:(画外音)穆赛特?……
穆赛特(背对现众的半身镜头)停住脚步,回头望着发出喊声的地方。她所看见的景象的中景镜头:两个男孩子站在仓库门前。
男孩甲:穆赛特!
男孩乙:(解开短裤的纽扣)瞧!
镜头转向穆赛特,她看了他们一眼,轻蔑地转过脸。男孩乙小腿的近景,短裤顺着腿滑了下来。穆赛特背向观众,继续走她的路。一辆汽车从她前方的街道驶过。
穆赛特家门口·外景
前景中可见公路边上的栅栏。穆赛特面对镜头,手里拎着书包,朝着她家门口矮矮的台阶跑去。她推开房门,画外音中传出婴儿的啼哭声。
穆赛特家·内景
中景:穆赛特站在门口,松开手,任书包掉在地上。她站着脱下套鞋,迎着镜头走进房间(拉镜头),走到母亲床边。前景中可以看见母亲搭在床单上的一只胳臂(拉镜头停止)。穆赛特凝视着画面外的母亲,俯下身,突然拉起母亲的手,把双唇贴在上面。
化出化入。近景(稍俯):椅子上放着一只旧咖啡磨,穆赛特的手伸进画面,以十分利落而敏捷的动作磨着咖啡。
穆赛特轻声歌唱:
你们要满怀更大的希望,
哥伦布指着垂向地平线的……
穆赛特握着咖啡磨的柄,一面使它悬空转动,一面朝炉子走去。镜头随着她(半身)摇过去。
中近景:她身穿一件土里土气的连衫衬裙,站在炉子前面。她把磨好的咖啡放到炉子上的咖啡壶里。壶旁边有一口锅,锅里的水已经煮沸,发出哗哗的响声。画外音中传来开门的声音。她一面把水冲进咖啡壶里,一面继续轻轻地唱着。她熄灭炉火,走出画面,中景:她背向观众,把一件只有在假日才穿的连衣裙从头上套进去。哥哥站在她旁边,正在穿裤子。父亲系着衬衫(同样只在假日才穿)扣子从画面中走过。穆赛特又走向炉子(摇镜头),把咖啡倒在排成一行的四只碗里(喜剧性地使用了近景)。她一面又以这种方式倒牛奶,一面不停地曼声歌唱。响起一片清脆的钟声。化出。
咖啡馆·内景
中景,镜头对着柜台。柜台后面,路易莎时面为客人斟酒,时而擦拭着杯子,忙得不可开交。穆赛特的父兄背向观众进入画面。他们穿过挤满了身穿节日服装在喝开胃酒的顾客的大厅。大厅中人声鼎沸,一片嘈杂。他们来到柜台前,停下脚步(中景,他们的背影斜对观众)。喧哗声和店外传来的钟声交织在一起。用不着他们开口,路易莎就为他们斟满了酒杯。两个人举杯一饮而尽,父亲打了个手势,请路易莎再把酒满上,路易莎照办不误。又一杯酒下肚,父亲在柜台上放了些钱,和儿子一起朝门口走去。路易莎把钱交给老板娘,前景中露出后者的身影。
咖啡馆·外景
中景,镜头对着咖啡馆敞开的店门,父子俩正从店中向外走去。临出大门之前,父亲在一位顾客的肩头友好地拍了一下。实际上,他与这位顾客并未曾相识。
咖啡馆·中景
中景:看林人马迪约身着节日服装坐在大厅中离门不远的一张桌子旁,面前放着一杯酒。一个农民坐在他对面,正在浅斟慢饮。两人都一言不发,默默地坐着。马迪约的脸朝着柜台的方向。全景:路易莎(从马迪约的角度望去)忙碌地照应着柜台旁的顾客。她抬起限睛,旋即又把眼睑垂下。片刻之后,她抓起四只空酒瓶,沿柜台走着。路易莎绕过站在收款处的老板娘身后,走出柜台(摇镜头,一直随着马迪约的视线跟拍),推开贮藏室的门,身影在门内消失。镜头转向马迪约,他从桌旁站起来。
贮藏室
中景,镜头对着门。嘎的一声,马迪约推门而入。他面向观众走着,直至半身镜头。
马迪约:你答应过,路易莎。
中景:路易莎(背影斜向观众)俯身拿起几瓶酒,继而转过头看着画面外的马迪约。
路易莎:我?
马迪约:(面对镜头)难道你的话我理解错了?
镜头转向路易莎,她立起身,手里拿着两瓶酒。
路易莎:可能昨天我答应过您……(马迪约的镜头。她继续说道,画外音)但今天,我扪心自问,这位马迪约先生是否中我的意呢?……(镜头转向她)我很愿意使您称心如意……
马迪约:(面对镜头,向前迈了一步)可是你另有所爱。
镜头再次转向路易莎。她懒洋洋地耸耸肩,拔腿欲走(两人的半身镜头)。马迪约挡住了她的去路。路易莎绕过他,向门口走去(摇镜头)。马迪约的背影处于前景之中,路易莎同样背对镜头站在门旁。
马迪约:说!……路易莎,你回答!……
后景中,随着一声门响,路易莎走了出去。
咖啡馆店堂
柜台的中景镜头;路易莎把刚刚取来的酒瓶放在其他瓶子旁边,转身朝着正在擦冼杯子的老板娘,随即也拿过杯子擦着。这时,后景中,马迪约从贮藏室出来,朝他的桌子走去。阵阵钟声和店堂里的喧声混成一片,冲进人们的耳鼓。中景:马迪约在桌旁坐下,往桌子上放了些钱,匆匆把杯中的酒饮干,抓起放在桌上的帽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教堂门外·白天
中近景:穆赛特(处于前景,面向观众)站在距出现子后景之中的教堂大门几米远的地方,肩上披着一条类似头沙的披肩。她在等人。一些善男信女从她身后走过,登上台阶,步入教堂。少时之后,穆赛特转身背对观众向教堂走去。摄影机随着她,摇向她的腿和脚。穆赛特在一片小水洼旁停下脚步,蹚着水来回走着,鞋、袜上沾满了污泥。然后,她继续走向教堂的大门(摇成她的大半身背影)。正在这时,她父亲跑着向她追来,满脸怒气。穆赛特发现大事不妙,疾步登上教堂的石阶。切。
教堂·内景
中景,镜头对着门。穆赛特为躲避父亲的追赶,一步跃入教堂,混在一群善男信女之中。她停了一会儿。(钟声、歌声、祈祷声响成一片)她父亲走进画面,出现在她身后。他用肘猛地一推,樓赛特便撞在圣水缸上。中近景:穆赛特的头几乎浸入水中。她直起身,用手指蘸了几滴圣水,草草画了个十字,走出画面。渐隐。
咖啡馆·内景·白天
穆赛特双手的近景,稍稍俯拍。她腰系一件大围裙,站在柜台后面涮着酒杯、碟子,然后用抹布揩干。(店堂里喧声四起,不时传来广场上集市的音乐声)直接转为从另一个角度拍摄的中景镜头:穆赛特解下围裙叠好,交给老板娘(中近景),老板娘把披肩还给她。穆赛特迎着镜头走来,随手轻蔑地,但偷偷地把一块抹布丢在水池中。她走近摄影机,成半身近景。老板双手进入画面,拉开钱柜抽屉,取出五、六枚硬币,交到穆赛特伸出的手中。摇镜头:穆赛特手里握着工钱,走出柜台。
半全景,镜头对着敞开的门。朝门外望去,可以看到咖啡馆的平台。穆赛特走出店门。
咖啡馆外
半全景,镜头对着平台和咖啡馆的门。穆赛特的兄长面向观众坐在一张桌子旁父亲的身边。穆赛特走过来,在父亲旁边坐下。父亲扭头望着穆赛特,朝她伸出手。穆赛特把刚刚挣来的钱交给父亲。她的父亲似乎已微微有些醉意,他把钱放进口袋,端起余下的半坏酒递给女儿。穆赛特略饮一口,将杯子放回桌上。从市集上不断传来阵阵人声和乐曲声。穆赛特站起身,走出画面。全景,穆赛特在漫无目的地闲逛的人群中走着。她走过游艺场门前,几个急着去抢位子的孩子把她推挤到一旁。穆赛特注视着他们。这时画外音中响起了麦克风的声音,盖过了乐曲声。
广播员:他中奖了……他的奖票中彩了……又一个中奖的……来吧,中奖者过来吧……
穆赛特继续随着人流向前走。中景:一群年轻人面对镜头斜倚在一个汽车游艺场的栅栏上,游艺场在面面之外。音乐声悠扬。
扩音器:坐汽车,请来坐汽车……
穆赛特迎着镜头走近栅栏。游艺场中传来的爵士乐声声入耳。
扩音器:启动时要当心……请来坐车……
穆赛特靠在栏杆上,意醉心迷地凝视着仍然在画面之外的游艺场。一位怀抱婴儿的年轻女士从她身后走过。
游艺场收款台的中近景镜头:年轻女士用手接过女收款员给她的零钱及一只筹码。镜头随着这位年轻女人摇移,她怀抱婴儿,又返身走向栅栏。近景:年轻女人把筹码放在穆赛特手中。摇镜头:穆赛特抬起手,放在眼前。年轻女士走出画面,在她身后消失了。穆赛特大惑不解地望着她的背影……然后朝游艺场走去。
游艺场:一辆空着的电动撞击车的中景镜头。穆赛特登上这辆汽车,把筹码投入引擎盖上的一个小口中(汽车轰鸣,爵士乐震耳欲聋)。她发动汽车,向后倒驶,然后拐了个弯,驶出画面。穆赛特又在画面中出现。她美滋滋地一面驾着汽车向前飞驰,一面小心地避开那些想向她撞来的车。(镜头随着她的行车路缘摇移)她的车被一个年轻人(二十岁左右)驾驶的汽车撞上,年轻人向她微微一笑。年轻人的中景镜头:他驾着车试图再一次朝她撞去。中景:穆赛特眼中流露出喜气,注视着他,灵巧地避开他发起的新攻击。中景:小伙子边盯住她,边把车向一旁驶开。穆赛特继续驾车行驶,时而前进,时而后退。年轻人的中景:尽管一辆辆汽车挡住他的去路,他终于撵上了穆赛特,迎面向她撞来。四目相对,两人脸上漾起笑容。中景:穆赛特在座位上颠了一下,扬起一阵爽朗的笑声。这时其他汽车纷纷从四面八方向她的车撞过来,她的脸上一直挂着微笑(音乐声、嘈杂声再起)。小伙子的汽车从后面撞上穆赛特,她为之一震,回眸向他微笑。中景:小伙子对她报以微笑。镜头再次转向穆赛特,她向后倒车,拐弯驶去。瞬间镜头:年轻人面含微笑,开车尾随在她的后面。穆赛特的车接二连三地和别的汽车相撞,她甩出一串笑声,驾车驶过画面。铃声响起,这一轮游艺时间已到。中景:穆赛特面向观众,象其他人一样走下汽车。这时,那些早已急不可待的后来者蜂拥着奔向空下来的汽车。半全景:开车的小伙子走出游艺场,从已来到栅栏外面、置身于人流之中的穆赛特面前经过。他慢步而行,然后站住,回身望着穆赛特(她背对观众)。他逐渐远去,穆赛特随着人流跟在他的身后。
射击场:小伙子走近射击场。他意识到穆赛特正悄悄地尾随在自己身后,便转身望着她(处于画面之外)。她的身影部分入画(颈背)。反打镜头,对着穆赛特:她垂下眼睑,移步走过来。突然,一双手抓住她的肩头,粗暴地把她的身体扭转过去。镜头微摇,穆赛特的父亲进入画面。他狠狠地抽了她两记耳光,见穆赛特依然一动不动地站着,便又猛地在她背上推了一掌,把她推入人群之中,自己则跟在她的后面。
咖啡馆平台
中景:穆赛特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她父亲从她的身后走过,坐在她旁边。穆赛特抬起手,抚摸着挨打的面颊,极力忍住悲声。镜义后拉:现出坐在同一张桌旁的看林人马迪约妻子的背影。
飞机游艺场
中景:收款处的小房前站着一位顾客。身着节日服装的阿尔塞那站在桌子后面。路易莎在他身后出现(传来游艺场粗俗的乐曲声)。阿尔塞那去买门票。镜头摇向路易莎,她向游艺场中的一架小飞机走去。阿尔塞那找到她,坐在她的身旁。哨声吹响,小飞机飞离地面,旋转起来。全景:马迪约(处于前景、背对镜头)转头望着游艺场。马迪约正面的中近景镜头:他的目光向上方看去,他低下头,继而又把头扬起。马迪约眼中所见到的游艺场的全景(长镜头):飞机在不停地旋转,每转一圈,都可以看到阿尔塞那和路易莎肩并肩地坐在一起。镜头转向马迪约,他低着头,走在人群之中。游艺场上飞机不住地旋转。
咖啡馆平台
老板娘手持托盘从画面中走过,这时马迪约背对镜头在他妻子身旁坐下。穆赛特与他对面而坐,旁边是她的父兄,这两个人酒兴正浓。中景,邻桌的一位顾客望着马迪约(画面之外)的方向。
顾客:他不在乎你!
马迪约:(画外音)谁?
顾客:阿尔塞那!
阿尔塞那(半身)从这位顾客面前走过,镜头随着他一直摇向咖啡馆门口。他正要跨出门外,一位顾客似乎并非有意地挡住了他的去路。他收住脚步,停了一下,转过身来。镜头沿反方面摇向那位一直用目光跟随着他的顾客,阿尔塞那走出画面。
马迪约:(画外音)不在乎我?
顾客:你,马迪约。
镜头转向马迪约,成中景(他处于前景,背影斜对观众),坐在对面的穆赛特倾听着他们的谈话。马迪约喝着酒。
马迪约:我会给他点颜色瞧瞧!
马迪约放下酒杯。穆赛特局促不安地望着远处,最后又把视线转向他。马迪约的另一个镜头:他回头望去,路易莎经过他的面前,走向咖啡馆门口。
咖啡馆·内景
半全景:咖啡馆大厅。路易莎绕过收款台,走进柜台里。她拿起自己的围裙,把一枚别针衔在口中。路易莎系上围捃,用别针别好,立即动手擦拭起酒杯。前景中,马迪约面向路易莎、背对镜头进入画面,倚在柜台另一侧。
马迪约:阿尔塞那爱上你了,是不是?
路易莎继续干活,瞥了马迪约一眼。
马迪约:你也爱他,对吧?
路易莎:(低垂双目,揩着一只酒杯)您管得着吗?这和您有什么相干?
路易莎盯着他,目光阴冷无情。反打镜头:马迪约面向观众(路易莎背影斜对镜头)。
马迪约:是的……我对你把话说在前头,我会要他的命。
路易莎:(面对镜头)您伤害不了他。他不害怕您,而您怕他怕得要命。
马迪约:那就走着瞧吧。
他走出画面。镜头在路易莎身上停留片刻。
咖啡馆平台
马迪约(半身)进入画面,用一只手拿过帽子,然后抓住酒杯,痛饮起来(镜头向下摇,马迪约全身入画)。他妻子站起身,马迪约放下杯子,两人双双离去。渐隐。
穆赛特家·外景·白天
从敞开的窗户望进去,可以看见穆赛特面向镜头,正在把上学穿的罩衫扣好。她的母亲躺在床上,处于后景之中。父亲出现在穆赛特身后,父女俩一同望着公路。他们所看见的情景的镜头:马迪约身穿看林人制服,肩上杠着枪,挎包和另一个大背包十字交叉斜挂在身体两侧。一辆卡车驶来,与他交臂而过。
父亲:(画外音)他要在外面过夜。他带着橡皮睡袋呢。
镜头转向站在窗门眺望的父女二人。
父亲:阿尔塞那可得多加小心。
父亲走出画面,穆赛特目视着他离去。
穆赛特家·内景·白天
半全景镜头:母亲依然卧床不起。穆赛特走向母亲床边,吻了她一下。母亲目送女儿走出画面。镜头再次转向穆赛特:她站在门旁,拿起书包,穿上套鞋,走出门去。房门吱嘎作响。
学校·外景·白天
黄昏已近,暮色渐临。在一群小姑娘的叫喊声中,穆赛特翻身跃过栅栏,离开校园。她横穿过公路,藏身于一条通向草地的壕沟之中,悄悄地向外观望。她所见到的情景的全景镜头:女孩子们群聚在学校门口。镜头摇向三个坐在墙脚的小姑娘(其中一个背句镜头,正在涂脂抹粉)。另一个姑娘朝两个同伴身上喷洒着香水,镜头转向穆赛特,她朝着这个方向掷来一个小泥丸。特写:泥丸飞来,打在小姑娘捏着香水瓶的手上。中景:三个女孩子立刻站起身,快步向几米之外跨坐在摩托或轻骑上等待她们的男孩子走去(摇镜头)。四个男孩子一本正经地发动摩托,马达声轰然而起。他们跨上车,姑娘们也分别坐在后架上。摩托车启动,驶出画面。镜头再次转向正欲扔出第二个泥丸的穆赛特(俯拍)。她抛出泥丸,几乎无法觉察地微微耸耸肩,立起身,背对观众朝草地走去,继而跑向树林边。中近景:她迎着镜头跑来,然后收住脚步,低下了头。反打镜头:她背向观众沿着树林边缘慢步而走。她似乎在窥伺着什么,不时踮起脚尖消悄地潜行。中近景:她一动不动地侧身而立,就象一条发现了猎物的猎犬。传来阵阵翅膀的扑打声(画外音)。穆赛特抬眼凝视。全景,摇镜头:一只小山鹑腾空而起,飞向高高的树梢。
树林
穆赛特(中景)在林间奔跑,风掠过枝叶,发出沙沙声响。中景:穆赛特在一棵树旁停下,仰望天空。(全景:天空中涌起团团乌云)雷声轰鸣,风声一阵紧似一阵,树枝在风中剧烈地摇曳。全景:穆赛特(正面镜头)又迈开双腿,加快了步伐(镜头对着她向后拉,然后停住不动)。穆赛特停下脚步,雨点从天空飘洒下来,顺着她的面颊流淌。雨声越来越响。中近景:穆赛特站在树从后面,用罩衫袖子揩去脸上的雨水。雨愈下愈紧,愈下愈猛。全景:穆赛特在树林中奋力跑着。树叶不断抽打在她身上(拉镜头),她收住脚步,随即又向前跑去。她的书包被一根树枝钩住(摇镜头)。她拽过书包,缓步慢行。暮色浓重,天空一片漆黑,她几乎无法看清周围的一切。特写:穆赛特的脚撞在一棵树桩上,她跌倒在地,成中景。穆赛特翻身爬起,低着头,一直向前方跑去。被雨水浸透的裙子紧紧贴在她的膝盖上,套鞋沾满了污泥。套鞋的特写镜头:穆赛特正想跳过一个泥潭,不料一只套鞋陷入污泥。污泥发出吱吱声响,逐渐合拢如初,吞没了套鞋。中景(与前景直接相接):穆赛特失去平衡,她尽力稳住身体,用手抱着那只赤脚,跳跃着渐渐远去。另一个镜头:穆赛特疾步趋向一棵粗大的橡树,她一面在树下席地而坐,一面信手把书包丟在身旁。她蜷缩起双腿,下颚顶住膝头。片刻之后,她扬起头,串串雨水滚过她的面颊。接着,她又把头埋入双臂之中。渐隐。全景:天空阴暗,云隙中透出一线惨白的月光。夜色沉沉,雨声似乎已经平息。中景:穆赛特坐在树下,脸上现出专注的神情。
全景(很暗):隔着交错的枝叶,可以依稀看见看林人马迪约穿着靴子的腿站在一条小溪旁。镜头转向穆赛特,她依然坐在原地,悄悄地观看。中景,微微俯拍:阿尔塞那(背衫)跪在地上,面前放着一个装有锯齿与弹簧的大捕兽器。他挥动一把小镐,刨土挖坑,以便把捕兽器放进去。他的枪躺在他身旁的地上,军用水壶和挎包斜挂在双肩。响起一阵脚步声。阿尔塞那抬起头。全景,镜失朝向看林人马迪约:他闪身走出灌木丛,取下背着的枪握在手中,在距阿尔塞那几步远的地方站定不动。中景:阿尔塞那转身面向马迪约,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阿尔塞那已把枪斜挎在肩上)。
阿尔塞那:您要喜欢这玩意儿,就拿去吧。
中景:马迪约沉默不语。镜头转向阿尔塞那,他边回身边弯下腰,用左手把半埋在土中的補兽器拔出来,扔到他与看林人之间的地上。马迪约的半身镜头。阿尔塞那的半身镜头。
阿尔塞那:拿去吧。
中近景:马迪约始终不发一言。中景:阿尔塞那凝视着马迪约,然后向捕兽器瞥了一眼。
阿尔塞那:不要?
他走出画面。捕兽器的中景镜头(稍俯):阿尔塞那进入画面,俯身用左手抓住捕兽器的链子,把它拿起来,扬长而去(摇镜头)。中景:马迪约(背影斜对镜头)大步流星地追上阿尔塞那,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使他在原地转了半圈,连接前后场景的短镜头:双人镜头,马迪约背影斜对观众,阿尔塞那则刚转过身来,面向镜头。
马迪约:别以为事情就这样轻易地了结了,阿尔塞那。
阿尔塞那双眼盯住马迪约的脸,然后,垂下目光,望着看林人手中的枪。特写,阿尔塞那撒手丢掉自己的枪,又抓过看林人的枪,扔在地上。中景:马迪约(阿尔塞那背影入画)望望两支扔在地上的枪,又抬眼注视着阿尔塞那。
马迪约:既然事已至此,你最好别再去缠着路易莎……
阿尔塞那的中景镜头,看林人背影入画。
阿尔塞那:路易莎?
他冷笑几声。马迪约的中景镜头(阿尔塞那背影入画)。
马迪约:路易莎。
阿尔塞那的中景镜头(马迪约背影入画):他发出一阵冷笑。
阿尔塞那:(讥讽地)您摆出这样一副忠于职守的面孔实在可笑。
阿尔塞那耸耸肩,甩开看林人的手,转身背对着他。马迪约再次抓住他的袖子,使他回身面向自己(两人面对面的镜头)。
马迪约:你听我一句忠告。我不喜欢别人挡住我的路。
阿尔塞那:我……如果有人要向我挑衅……
马迪约:(怒不可遏)来吧……来试试看。
阿尔塞那挥拳向他下颏打去。中景:马迪约下巴吃了一拳,接着胃部又挨了一下,仰面跌倒在地(摇镜头)。阿尔塞那的镜头:他看看躺在地上的看林人,纵身扑到他身上。两人的镜头:他们在地上扭成一团,在污泥和败叶中不停他翻滚。阿尔塞那时而在上,时而又被压在下面。一场凶狠的恶斗,两人厮打着滚出画面。特写:阿尔塞那伸手想扼住马迪约的喉咙,马迪约张嘴在他手上咬了一口,顿时鲜血进流。中景:一条小溪汹涌奔腾(伴随着溪水的流淌声)。阿尔塞那和马迪约滚落在小溪之中,又马上气喘吁吁地从水里爬出来。他们一面冻得牙齿格格打颤,一面还在互相讥讽嘲笑。两人终于放开了手。特写:阿尔塞那的军用水壶上的塞子在廝打中已不知去向,酒从壶中汩汩流出,洒在阿尔塞那丢下的捕兽器旁的草丛里。中景:阿尔塞那敏捷地用手抓住水壶,举到嘴边,连饮了好几口刺柏子酒,然后把壶递给(摇镜头)马迪约。马迪约也连喝数口。两人放声大笑。全景:天空阴暗,月亮在云中穿行。画外音中传来他们的笑声。
近景:穆赛特依然坐在橡树下。她脱下一只袜子,把水绞干,又穿在脚上,然后拉起裙子前摆,用力拧着。一阵脚步声送入她的耳鼓,她顿时警觉起来。镜头摇向她的脸。突然,一束电灯光投射在她身上,使她茫然不知所措。她木然地坐在光晕中央,在炫目的灯光下眨动着眼睛。
阿尔塞那:(画外音)你在那儿干什么呢?
穆赛特急忙放下裙子,盖住双脚。她浑身发冷,不由得哭起来。她一面抽泣,一面牙齿在得得打战。
穆赛特:(牙齿得得作响)迷……迷……路了……我迷路了。
阿尔塞那:(画外音)你怎么不象同学们一样走公路呢?
穆赛特低头不语。片刻的沉寂,风吹动树木的技叶发出沙沙声响。穆赛特站起身,镜头随着她的动作摇移。反打镱头,中景:阿尔塞那面向镜头,肩上斜挎着水壶、挎包和猎枪,手中的电筒射出一进光束。他把光束移向地面,向画面之外照去。
阿尔塞那:如果你穿着一只套鞋回家去见你父亲,那就小心你的屁股。
他的话尚未说完,镜头就沿着他的手臂、电筒、光束摇向地面。中近景:穆赛特迟疑一下,走上前拾起书包,穿上仅存的一只套鞋,朝着阿尔塞那的方向走了几步。中景:他们的脚随着电筒的光束走在黑沉沉的树林中。光束的前方出现了一座用树枝搭成的简陋的棚屋。
棚屋·内景·夜
阿尔塞那手持电筒继穆赛特之后走进棚屋。他走到她前面,把枪横挂在门旁的墙上。
阿尔塞那:我们不在这里停留,还要走。
阿尔塞那弯腰拾起一捧木柴,打开一个旧炉子的炉盖,把木柴扔进炭火之中。
阿尔塞那:你先把衣服烤干。
穆赛特凝视着开始熊熊燃烧的木柴。阿尔塞那让她靠近炉火,自己则向藏在一地树叶底下的一个小小暗窑走去。他伸手从里面取出一瓶烧酒,边走边把水壶填满。
阿尔塞那:你几点离开学校的?(他把还余下一些残酒的瓶子递给穆赛特)喝吧,暖暖身子。
摇成穆赛特的单人镜头,她接过酒瓶(偷偷地朝阿尔塞那流血的手瞥了一眼)。
穆赛特:六点。在别人走之前离开的。
阿尔塞那:(画外音)你独自一人?
穆赛特:对。
穆赛特把瓶口凑近嘴边,竖起瓶底,只觉得酒烧得她胸口热辣辣的。
阿尔塞那:没有人看见你?
她吞下一口辛辣的酒。
穆赛特:我不知道……没有。
她放下酒瓶。中景:阿尔塞那面向镜头,就着军用水壶的壶嘴喝酒。
阿尔塞那:你跳过壕沟,想穿过树林回家。
穆赛特:(面对镜头)是的。
阿尔塞那:(画外音)记住我对你说的话:你没有从树林里回家,你是走里尼埃尔的公路回家的,你去那里是要买几个小球。
穆赛特:(惊愕地)小球?
阿尔塞那:(画外音)或是买麦芽糖……随便说什么都行。
穆赛特:买?……用什么买?
中景:阿尔塞那在衣袋中翻找着。由于手受了伤,他的动作显得颇为吃力。他从衣袋中掏出几枚小钱,递给穆赛特。
阿尔塞那:给你点钱。
镜头对着穆赛特,她伸手接过钱(插入一个短暂的近景),瞥了一眼,然后把钱收入罩衫的口袋里。
阿尔塞那:(画外音)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钱是捡到的。你走到十字路口时,看见我从咖啡馆出来。
镜头转向穆赛特:她把手伸向炉火旁烤着。
阿尔塞那:(继续说道,画外音)我告诉你,我去巴松皮埃尔取回活结,刚从那里回来。
穆赛特:(吃了一惊)活结?……要提到活结吗?
阿尔塞那:(画外音)要。
穆赛特:对警察也这么说?
阿尔塞那:(面对镜头)对。
他举起水壶喝了两口酒,走近穆赛特。穆赛特的镜头:她注视着阿尔塞那,画面边缘稍稍露出些许后者的身影。阿尔塞那的镜头:他又喝了几口酒,然后用袖子抹抹嘴。他盖上壶盖,把水壶装进挎包,从穆赛特身后走过(摇镜头),悄悄地把手放在她的背上。
阿尔塞那:我去给你找套鞋。
穆赛特目送着他。从棚屋内拍摄的屋门的中景镜头,门旁挂着阿尔塞那的枪。他背向观众,跨步出门,身影在门外消失。镜头转向穆赛特。她站在炉火旁,一面烤火,一面倾听着林间的风声。在一片暂时的沉寂之中,两声巨响扑入她的耳朵。她陡然把脸转向门口。少顷,她回过头望着只剩下星星炭火的炉子,又忐忑不安地再次把目光向门口投去。屋门和猎枪的中景镜头。穆赛特的中景镜头:阿尔塞那拿着套鞋的手入画。阿尔塞那的中景。
阿尔塞那:不论对谁都不要说我们来过这里……懂吗?
瞬间镜头:她接过套鞋。变为全景。穆赛特甩甩浸满水的套鞋,穿在脚上。在棚屋昏暗的光线中,阿尔塞那点亮电筒,用水浇灭炭火。片刻之后,他把电筒交给画面之外的穆赛特。镜头微微摇移,穆赛特进入画面。
阿尔塞那:拿着。
阿尔塞那的近景,他的背影斜对观众,笼罩着身在画面之外的穆赛特拿着的手电筒发出的亮光。阿尔塞那拿起一块还在燃烧的木头,吹了吹,按在他手上的伤口上。特写镜头:伤口发出滋滋声响,冒起一般青烟。
阿尔塞那:不能走漏一点风声。
阿尔塞那双手的特写:他丢掉燃烧着的木块。阿尔塞那朝旁边走了几步,脸上现出疼痛难忍的表情。他双手抓过一只小桶,用铁锹把炉火的灰烬装进桶里。
阿尔塞那:(画外音)这里不能留下灰烬。
他的双手移开画面。镜头横摇,他的手重新入画,手里提着装满灰烬的桶。
阿尔塞那:(画外音)给我照着点儿。
近景:穆赛特拿着电筒的手进入画面,电筒的光线射向阿尔塞那的双手。他还在往桶里铲灰。中景:穆赛特走到门口,把门打开(摇镜头接推镜头)。阿尔塞那拿着装满灰烬的铁锹和桶向门口走去。
阿尔塞那:听……旋风……
穆赛特的长镜头,她惊讶地凝视着画面之外的阿尔塞那。镜头转向阿尔塞那,他用疲倦、然而依然是闪闪发光的眼睛望着她。
棚屋·外景·夜
阿尔塞那双手的近景,电筒光照在他的手上。他把桶里的灰烬倾倒出来,让其四处洒落。中景:他直起身,把桶放回屋内。全景:他从屋里出来,走向穆赛特,一面斜背起枪,一面把书包递给她。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十字路口·咖啡馆旁·夜
全景:两条黑沉沉的街道。阿尔塞那的身影背对镜头掠过画面。卡车声。卡车前灯的灯光一闪而过。借着这稍纵即逝的亮光,我们可以看到后景中的咖啡馆灯火已然熄灭,只有底层的一个窗户里透出一线亮光。阿尔塞那(始终只见他的背影)朝咖啡馆走去,穆赛特跟在他身后几米远的地方。她停下脚步,等着他。中景:阿尔塞那来到窗前,分开护窗板,敲着玻璃。窗子开处闪出一个人的身影。汽车的轰鸣盖过了他们急促的窃窃私语声。阿尔塞那(侧对镜头)一边和窗中人(无疑是咖啡馆老板)商议着,一边转过脸向画面外的穆赛特扫了一眼。
中景:穆赛特手提书包,站在公路边一丛灌木旁等待着。几辆卡车在她身后隆隆驶过,车灯的光芒划破夜色。她走出画面,银幕上一团漆黑。镜头转向窗前的阿尔塞那。窗子关上了。他有些窘迫地转身迎着镜头走来(镜头后拉),走到穆赛特身旁。她的背影在前景中出现(两人的中景镜头,穆赛特背向观众)。
阿尔塞那:来吧……我有我的打算。没有他我们也能解决。
他转身而去,穆赛特尾随在他身后。他们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林中小屋·内景·夜
银幕漆黑一片。屋门嘎吱作响(朝着屋门的中景镜头)。阿尔塞那推开门,让穆赛特进来,自己跟着她走到屋内。
阿尔塞那:这里有干柴和蜡烛。
他径直走去,拿起一大盒火柴,擦亮一根,点燃三支蜡烛。镜头随着他摇移。
阿尔塞那:我们要让火一直点着。
阿尔塞那(镜头始终随着他摇动,接推镜头)从呆立不动的穆赛特身边走过,把门掩上。然后回身向一堆树叶和木块走去。中近景:穆赛特依然手提书包,站在距门不远的地方。她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颇感惊讶,用一种既无恶意也非温柔的目光盯着阿尔塞那。她似乎在等待阿尔塞那对此做出解释,然而,或许是出于习惯,或许是由于倦怠,她没有提出这样的要求。木块开始劈啪燃烧。镜头转向阿尔塞那。他蹲在(背影斜对观众)熊熊燃烧的壁炉前,朝火里投放着树叶。
阿尔塞那:到明天早晨,这里就会灰烬成山了。
他把火拨旺,转脸望着穆赛特。
阿尔塞那:我会说这一整天、一整夜我一直呆在屋里,(画外音,镜头对着穆赛特)一滴雨也没淋着。
转为阿尔塞那的半全景镜头。他蹲在炉前,接着吃力地站起身,退了几步,走向(摇镜头)摆在炉子对面的一条板凳。他边走边拿起挎包,从里面掏出水壶,在板凳上坐下。
阿尔塞那:你懂了吗?
中景:穆赛特用忧郁的目光望着阿尔塞那(在画面之外)。镜头转向阿尔塞那,他放下水壶,目光严厉地看着穆赛特。
阿尔塞那:你听着,小姑娘……
穆赛特向前走了几步,套鞋发出哒哒的响声。反打镜头:阿尔塞那坐着,背影斜对镜头。穆赛特面向他而立,双目低垂。
阿尔塞那:我对你说的太多了,也可能太少了……我必须一直走到底……抬起头,尽量看着我。
她抬起眼睛。反打镜头:穆赛特背影入画,阿尔塞那面向镜头而坐(微微俯拍)。他喝了一口水壶中的酒,说话时眼睛不看穆赛特。
阿尔塞那:尽管我喝得酩酊大醉,可我的头脑却很清醒。
反打镜头:他背影斜对观众,穆赛特面向镜头,聚精会神地注视着他。
阿尔塞那:(一部分为画外音)我想我杀了一个人。
穆赛特:看林人马迪约。
阿尔塞那:(画面边缘露出他的部分身影)你怎么知道的?
穆赛特:他随身带着被子,我肯定他要在外面过夜……
镜头对着目光低垂的阿尔塞那。穆赛特处于前景,背影大部分入画。
穆赛特:(一部分为画外音)……想要给您点颜色瞧瞧,他就是这样说的。
阿尔塞那:这次,是我给了他点颜色瞧……(他饮了口酒)我们滚到了水里……
他转身对着炉火。镜头离开穆赛特,微微横摇,摇成阿尔塞那的侧影。他坐在板凳上,水壶放在双腿之间。画面外的炉火映红了他的脸膛。
阿尔塞那:(注视着炉火)我摸到了水壶,壶盖已经不知去向。(穆赛特的美国景半身镜头。他继续说下去,画外音)我把水壶递给他,这段时间里我们又成了好朋友。
她垂下眼睑。中景:阿尔塞那艰难而迟疑地站起来,面向处于画面之外的炉火。
阿尔塞那:可马迪约,我不知道他怎么了。我们两人都醉醺醺的。
俯拍特写:水壶掉到壁炉边的地上。惊恐不安的穆赛特的半身镜头。镜头转向阿尔塞那(侧面中景):他无力地把左手抚在脸上,身体微微晃动,脸上现出痛苦的表情……继而,他望望穆赛特,神态木然。
阿尔塞那:别害怕。这种情况我以前就发生过几次(他又把手贴在脸上)。精神恍惚……
摇成推近镜头:阿尔塞那的手抓起水壶,拿向身边。切。穆赛特的镜头:她注视着阿尔塞那。镜头对着阿尔塞那,他站起身,面向(画面之外的)穆赛特。
阿尔塞那:总之,就象现在我看见你一样,当时我似乎是提着捕兽器的弹簧,把捕兽器提在手中……(他向前迈了一步,穆赛特的背影在前景中出现)他向前探出身子,撒腿就跑。
反打镜头:穆赛特推近的半身镜头,阿尔塞那背影入画,斜对观众。
阿尔塞那:开始他跑得很快……然后慢下来……接着就一动也不动了(他用手托着大阳穴),鼻子浸在水里,水变红了。(停顿)可我出去为你找套鞋时,又听到了枪声,我就想:他没死(他这句话尚未说完,镜头即转向他,可见穆赛特的背影)。他开枪想把自己的同伴招来。我听出来是他的枪。
他痉挛地把手贴在脸上。这时,镜头转向目光低垂的穆赛特,阿尔塞那入画,背影斜对观众(连续反打镜头)。
阿尔塞那:一支很短的老式英国“十二响”。
穆赛特:(低低地)阿尔塞那先生,如果他真的没死,我说在咖啡馆门前遇见您又有什么用呢?应该另想办法。他会说出来的。
阿尔塞那:(手掌抚在脸颊上)他会说出来……他要说有,我就说没有,这样就会引起新闻记者们注意。
穆赛特:我要是能帮助您的话,阿尔塞那先生……您应该回忆一下……您回想一下吧,想想吧……
她几乎是在乞求他。阿尔塞那痛苦地用手捂住慌恐不安的眼睛。
阿尔塞那:回忆一下……(镜头对着他,穆赛特的背影入画)想一想……他在那儿,鼻子浸在水里(镜头反打,对着穆赛特,她的手抓着阿尔塞那的胳臂)。他撒腿逃走了。
穆赛特:我会说我藏在……(她抓住阿尔塞那,不让他倒下去)树林里,看见了您,看见看林人辱骂您,扑到您身上(她把手收回来)。您听我说,我求求您。
镜头转向阿尔塞那。他的嘴扭曲着,嘴角溢出白沫。他仍然用手遮住面孔,脚步踉跄。
穆赛特:(画外音,她的身影部分入画)我是不是还应该说他竭醉了?(镜头又转向她,阿尔塞那部分入画)您可以信任我,我恨他们,他们所有的人我都能对付。
画外音中传来木柴的爆裂声。同时,镜头转向疲惫不堪的阿尔塞那,他用手揉搓着颈部。
阿尔塞那:小姑娘……(他吃力地说着)事情更清楚了……我的脖子发硬……我要犯病了……
他把脸埋在双手之中。反打镜头:穆赛特力图扶住他,可他从穆赛特手中滑脱出来,跌倒(摇镜头)在地。穆赛特留在画面之外。俯拍:阿尔塞那躺在地上,他的病剧烈地发作了。他的头来回摇摆,从他那扭曲的沾满流涎的嘴里发出一阵阵呻吟。穆赛特的中景,她一直站着,俯首望着阿尔塞那。俯拍:阿尔塞那腰部用力向上挺起,身体向后弯成弓形,接着又如弹簧一样松弛下来。穆赛特的瞬间插入镜头。镜头再次转向呻吟着、不断口吐白沫的阿尔塞那。中景,穆赛特向他走去,跨过他的身体,蹲在(摇镜头)他的头部旁边。她用手捧住阿尔塞那的头,免得他的头在地面上不住撞击。穆赛特的仰拍近景。俯拍近景:阿尔塞那的头被穆赛特抱在手里,白沫从他嘴里涌出,涎水流到穆赛特的身上。阿尔塞那艰难地呼吸着,但这场发作已渐渐趋于平静。穆赛特把他的头再抬高一些,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穆赛特的近景,她的目光极为温和。近景:阿尔塞那望着穆赛特。中景:穆赛特从衣袋中拿出一块手绢。阿尔塞那的近景:穆赛特用手绢擦去他脸上的流涎。画外音:响起木柴在火中燃烧的劈啪声。穆赛特的中景:她收起手绢,望着阿尔塞那。阿尔塞那的镜头:他望着穆赛特,接着合上双目,脸上仿佛浮现出一丝微笑,十分平静地失去了知觉。镜头重又转向穆赛特,她用嘶哑的声音低低地唱了起来。她的歌声渐渐变得响亮、清晰而纯净。
穆赛特唱:
你们要满怀更大的希望,
哥伦布指着垂向地平线的……
(画外音,镜头对着阿尔塞那)
广阔无垠的天宇,
(镜头转向穆赛特,近景)
对他们说,三天后,
三天后,我要把世界交给你们,
交给你们这些绝望之人。
他睁开眼睛望着,
深邃无边的苍穹。
阿尔塞那的近景(从穆赛特的角度微微俯拍):他合着双目,恢复了知觉,似乎在倾听她的歌声。接着,他慢慢地、慢慢地睁开眼睛。炉火劈啪燃烧的声音。
阿尔塞那:你在唱歌吗?
穆赛特(近景)的歌声停止了,她望着阿尔塞那。阿尔塞(中景)抬起头,缓缓地向四周环顾一眼。穆赛特蹲在地上,帮助他站起身来。阿尔塞那站在那里,似乎仍有些头晕目眩。他戴上鸭舌帽,朝挂在衣架上的步枪和挎包走去(摇镜头)。他摘下步枪和挎包,背起枪,把袴包斜挂在身上,朝火炉旁边弯下腰,捡起他的水壶,又走回房间中央。镜头摇向依然蹲在地上的穆赛特:她站起身,慢慢走向前景,拿过自己的书包。特写:她的手抓住书包提手,然后出了画面。中景(推近的中近景):两个人站在门前,阿尔塞那面向镜头,穆赛特在前景中背对观众。
阿尔塞那:来吧……我顺路把你送回家。
从开头凝视与被凝视的“陷阱”到结尾重复多遍的“滚落”:叙事由“布列松式自然主义”开始,又将回到“布列松式自然主义”之中。开头穆谢特母亲的Introducing则被看做是一个与主线悬空的宗教受难意味的“下降”(由银幕外降至银幕之内)。穆谢特作为圣女—撒旦的同一体,二者在弗洛伊德层面并置。
野兔也想贴近果子,但首要的是活着,这就是现实主义。能给予猫猫狗狗最大的善意,却冷漠对待与己无关的挣扎灵魂,这就是我们自己。
布列松完全把原著拍毁了啊亲!觉得这姑娘做作吧,纯属布列松下手太狠了:最重要的一点是阿森给了她家庭缺失的尊重和关注啊,她是自我献祭啊,不是斯德哥尔摩啊!原著就是一夜一晨的集中叙事啊,很精妙啊!你这抻长了算什么啊!
让人回想起贝拉塔尔《撒旦探戈》里的小女孩,罗西里尼《德意志零年》里的小男孩。他们都执行了一场死亡,然后毫无征兆的选择了自杀。小孩的世界是去中心化的解构的世界,由不得成人读解的余地。这是最不克制的布列松电影,但是最压抑的一部。原著中没有的三次翻滚,是我见过最震撼的电影结尾之一吧。
极简主义的魅力,台词配乐减到了最少,却是艺术高于生活的丰碑。非专业演员在布列松的调教下全成了超级的影帝影后,运镜尽显大师风范,观影过程并不顺畅,但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只有这一个导演 只用几分钟 没有话语 就能使我流泪
波米老湿点出了布列松的少女情怀,其背后仍然是强烈的现实指向——社会、家庭、性别的多重弱者。女孩皮鞋倔强的噔噔声、来往车辆在昏暗房间里留下的光影和噪音、以及结局,让人难忘。
@北京法国文化中心 布列松影展。看到这部的时候就已经严重感觉演员在布列松电影中的类道具的雕塑感,他们表情极为匮乏,基本上哭的时候和往常比就只有两行泪的区别,他的电影是靠影像本身和内部张力来撑的,轮到这样的题材,没一个漂亮女孩真是看不下去呀。:-(
咦居然没标记过。前半程描述状态,冷峻随处可见,几个片段分秒诛心;后半程顺理成章,温情稍纵即逝,直到落水算是彻底解脱。可以算作罗塞塔的原型,但布列松的贫穷见于压抑,达内兄弟的贫穷见于挣扎。
世界对少女穆谢特来说是如此的苍凉而无情,唯有死亡才能解除外部的苦难与内心的恨愤。影片开头,穆谢特在树林里自问:“没有我的话,他们该怎么办?”类似的问题曾由弗兰克·卡普拉以一种无比励志的方式探讨过([生活多美好]),而布列松的冷酷则贯穿首尾,一如猎捕与陷阱的隐喻,以及多次在银幕上杀死主角(重复镜头回放)。推搡与冲撞的动作母题,无可挽回的跌坠,一切都面目狰狞。即便是仅有的、微末而酸甜的幸福时刻(第二次哼唱圣歌&经典的碰碰车段落),也只是(如布列松在采访中所透露的)为了更为绝情地摧毁希望与赎救的可能。(8.5/10)
穆谢特是法国哪吒?布列松说:写作这事,不要用形容词,用动词。布列松的电影属于越看越妙之列。
驴子的前世。穆谢特不合脚的大鞋,便是整个故事的缩影。她的命运也如同影片中反复出现的被捕获猎杀的小动物,唯有逃窜挣扎。碰碰车是短暂的快乐,却同样是动物性本能的延伸。生活没有给予她什么,只有彻底的强加,她企图为自己找到一个角落,但是脆弱的屋檐不断坍塌。话语引导她滚出生活,紧抓裹尸布。
【蝉鸣知了的讨论】“四百击跑个长镜头算毛,穆谢特用滚的!连续循环滚! ”之前并没有看过这部,但是最后“连续循环滚”让我想起了去年看的——心是一片暗林女主也是滚着下定决心回家杀死孩子杀死自己的。所以说这是一份似曾相识的绝望和归途
把看的其他三部布列松都改成了四星。这部里阿基镜头语言的痕迹似乎更强烈,虽然脑子里几乎找不到《驴子》和《乡村牧师》的印象。喜欢这些鲜有表情台词也不多的角色,但都在极简的运镜下面阿基要酷得更加彻底,布列松反倒有回婉的余地 @资料馆
#重看#4.5;与《驴子》《钱》有共通处,都是冷漠环境对人的戕害;茕茕孑立一身,受尽冷眼偏见忽视,家庭环境的恶劣和父权压迫,邻里戴着有色眼镜地贴羞辱标签,无人可爱,无爱可诉,一度心存幻想妄图伸手抓住虚假的光,最后一根稻草压断了这个也曾努力对生活微笑的卑微女孩。开篇设下陷阱一幕,奠定全片基调,被俘获被屠宰的命运无法规避。结尾堪称影史最佳结尾之一。
哲学家布烈松说,这部电影是关于solidary in evil。他还说我们要用生命救赎我们自己,救赎必须现在就发生。当少女Mouchette目睹了野兔被猎杀,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死亡。这是生活之真相。我爱布烈松。
生活惨淡,可以勉力支撑;尊严尽失,难免分崩离析。Mouchette受尽欺压,却无处倾诉。家人,同学,猎人,邻居,算是认识的着实不少,实则无人可以信任。布列松用了非常写实的手法,关注主角,聚焦细节,让最后结局的起因细节首尾连贯。悲剧最终注定,就如同那一滚一样,可说是自然,也可说是有意为之。
平静、冷酷又绝望,布列松简直不是人... 穆谢特的人生,本可以是充斥着无数次情绪大起大落的:酗酒又残暴的父亲和哥哥,病重早早离世的母亲,襁褓里的弟弟... 而用倔强和沉默面对这一切的她,竟在遭受暴力侵犯后寻到仅存的温暖,尽管那也稍纵即逝。被结局弄崩溃了真的,虽然一切都是注定
《The Dreamers》最后一段有用到这个片子的结尾。非常难忘。
C / ...... / 二刷:整体还是不太能get到点,觉得比较神奇的是中段那场暴风雨。在暴风雨中猎人逐渐进入醉态,与穆谢特之间居于最不设防的放松状态。然而一曲圣歌唤醒之后的猎人反而侵犯了她。之后守卫却说这只是场小雨,穆谢特则声称猎人是她的情人。所以这场雨到底是什么?到底在何处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