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虚无、怀疑与毁灭
整部影片借由青年雅诺什的眼睛来见证这一场无来由的暴乱,其实这场暴乱主要是来自于看似平静外表下恐慌已久的人们的内心,马戏团的出现只不过是一个导火索,似乎成为爆发的一个理由。实际上人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他们砸烂一切,目中无人,直到他们看到那个瘦骨嶙峋的老人,才将他们暴怒的内心扑灭。可暴乱带来的遗害是抚平不掉的,广场已成为一片废墟。加上军队的介入,无辜的人死在枪下,朱里叔叔房子被占,雅诺什被逼得发疯,而在那在铁路上追赶的飞机即意味着无所不在的监控和控制。
广场上的剩下那条鲸鱼,它神秘庞大悲壮,就那样静静地直视着小镇上发生的一切,独自嘲笑着人类巨大的无知,多神秘呀,上帝,造出如此奇怪的动物来愉悦自己,而人类偏偏要寻求自我毁灭,甚至我们都无法找到憎恶与绝望的真正源头。影片最后,迷雾腾起,那样庞大的生物也被迷雾遮掩的毫无踪迹,就像历史一样,一切终将逝去,一切都会被遗忘。
附加几张图片:
酒吧戏中,借由宇宙永恒定论暗示人们沉醉在长久黑暗后带来的片刻光明,误以为这光明也是永恒,其实一切都并未结束。
怀疑一切。朱里叔叔的演讲:纯净的音调音律只是种幻想,完全纯净的音乐根本不存在,现有的音乐都是不容质疑的欺骗。
战乱前的狂欢:背景音乐是拉德斯基进行曲,当年是施特劳斯题献给拉德斯基将军的,一段非常不光彩的战争历史。这里的反讽意味。
借由王子的话得知:暴乱的人群都是他的追随者,我们甚至找不到憎恶与绝望的真正源头。
当看到这个瘦骨嶙峋的老人,心中无来由的愤怒的火苗才被浇灭。我们都在做些什么?
飞机是最后逼疯雅诺什的稻草,它意味着无所不在的监视与监控。
巨大的鲸鱼被迷雾掩盖,就像历史,一切终将会过去,都会被遗忘。
2 ) Valuska
不为别的,就为了中间的音乐。不写出来太难受:
Valuska第一次响起的时候差点哭了,但我知道我还不会。音乐里的孤独感,疏离感,宇宙无情和人类的无知,疯狂混杂在一起,你仿佛可以看见行星在宇宙之无垠里旋转,漂泊,你可以听到宇宙沉默无声,无人再讨论生命,无人呼喊。
第二次响起在他看到那个鲸鱼的尸体时。对于我来说,那个场景就像人类第一次仰望星空,或者第一次学到了真实世界的样子:在人类眼里他们固然很美,可是美又悲伤。人类社会多烦杂而混乱,人们彼此伤害彼此痛恨,毫无理由。可是大鲸仍然在深海里慢慢地游,穿过深蓝色,达到下一个深蓝色,它们也许是陆地上沉默的行星罢。
第三次出现在暴徒看到老者的身体时,此时这个音乐是忏悔是饶恕。暴力之中塔尔看到彷徨,看到痛苦,因此在沉默的行星面前,在沉默的鲸鱼面前,罪行得到接受,或者说,受到冷漠。
个人之见,塔尔固然在讲历史,可是在历史的痛苦中他看到另外一种解脱,另一种安慰,是如深海大鲸般静静潜游,是如宇宙行星般冷冷旋转。
3 ) 鲸鱼马戏团
开始,你用三个醉鬼
演示天体的运行
日全食恐怖的静寂
后来,小镇上驶来鲸鱼
王子,他的影子,和需要翻译的
暴力的舌头
再后来,好邻居,忠厚的鞋匠
丈夫,劈木头的人,死在广场上
“一时的激情,用一生的荒谬来偿还”
最后,白色的光,螺旋桨使人失明
冰冷的长镜头,只留下鲸鱼
黑色的手杖,礼帽,瞪大的死眼睛
4 ) 聚焦人民的镜头
贝拉•塔尔一生都在努力将他的镜头对准人民,和塔可夫斯基一样,他在对待艺术上具有强烈的责任感和奉献精神,他年轻时也曾和当局针锋相对,甚至因此入狱。塔尔不懈地用他那充满艺术魅力的黑白影像和几乎完美的长镜头让全世界关注的目光集中在被边缘化的东欧国家,他的影片是东欧人民真实生活的写照,展现了严酷的现实和人们苦难的命运,探讨着国家、社会和人性之间的联系和冲突,饱含着对历史的反思和对制度的批判,唤起人民对自我乃至民族未来命运的思考,充满着写实主义色彩和强烈的人文关怀。《鲸鱼马戏团》是塔尔继其巅峰之作《撒旦探戈》后又一部力作,影片耗时四年,先后与7位摄影师合作。在这部电影中,用光、布景、场面调度和摄影处处透露了塔尔大师级的处理手法,加之对充满质感的黑白影像的纯熟运用,使得整部电影富有极其深刻的艺术表现力和感染力。
开篇第个一镜头是整个影片的引子,Janos指导几个醉汉模拟天体运转,用诗一般的语句描绘着宇宙永恒的和谐。日蚀突然出现,在那一瞬间,地球上的生命陷入恐惧;随即月亮移开,黑暗消散,万物被拯救般地重获呼吸。Janos的发音和手势散发着令人着迷的魔力,贝拉•塔尔的御用配乐师Mihaly Vig的配乐每个音符都触碰着心灵,那简单、纯净、不断循环的节奏把观影者带入一种冥想的状态,仿佛置身于阒静的宇宙之中。接着,Janos合着音乐的旋律哼鸣,为这个缓慢运动的体系所陶醉,灯光和镜头的旋转营造了静谧和渺远的氛围,流露着对创世的敬畏以及对浩瀚星系中渺小生命的静默。在这个奇异又迷人的画面里,用镜几乎达到了完美:日蚀出现,太阳的光辉消失之时,镜头在拉远的同时缓慢上移,这样一来,影片的视角从主角所引领的作为观者的我们的眼中移至一个更高的俯瞰式的位置,犹如上帝的眼睛在注视着发生的一切。美妙的是,这一意境的过渡只不过是一个长镜头连续拍摄过程中机位上移了一点点而已。这时,酒馆老板突然打断演出,赶走Janos,把角色和观众一并带到现实中。Janos说:“一切都还没有结束。”这句话启示了之后发生的故事。
Janos是一个卑微的小人物,他安分守己地生活,夜里做分发报纸的工作,并尽职地照顾德高望重的隐居音乐家Eszter,他生活拮据,但却毫不犹豫地花钱观看鲸鱼,说明他怀有希望和信仰。Janos遁入黑夜的镜头展现的是他的悲悯、虔敬和充满希冀。他卑微的身影缓缓渡过黑暗,仿佛踏过幽谧的历史的河流。影像表现出极度的孤独,透露着悲凉的历史感和命运的沉重感。这里再次显示出导演在光线运用和镜头调度上的功力,镜头一再拉远直至人物晃动的身影成为黑夜中的一个点,似乎昭示着微弱的信仰之光最终将湮灭在历史深邃的黑洞之中。镜头向后推移过程中缓慢压低,致使大面积的黑暗包围行走中的Janos身边的一小块儿高光区。这一场景的寓意十分丰富,每一个人类的个体都是历史寒夜中的凄凄光点、但光亮再弱,黑暗却也无法将其全部吞噬(下一个场景紧接着转换至次日Janos面向朝阳行走,再次显著地暗示了希望的延续)。在整个长镜头的时长里,黑白影像和主题音乐再现使得电影语言直入骨髓。
第二天,Eszter在麦克风前录下自己的独白,有着启示录的意味。实际上,Werckmeister的音律学说并不是打破了所谓的“纯律”的和谐,相反,正是为了修正“纯律”和弦中的不和谐音素进而创造了更加旋律化的音程。这样看来,笔者更倾向将电影题目Werckmeiste Harmonies理解为人们在变革中寻求秩序与和谐的所为。Eszter认为,应回到毕达哥拉斯的时代,但这个理想与群体、种族、社会之间存在必然的矛盾。毕氏重视人的价值,鼓励积极的人生态度,崇尚在家庭、团体、组织、国家、乃至国际联盟的种种制度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和谐发展。事实上,在制度之下,人作为一个个体和人所组成的群体这二者该如何去从,这个题目已随着故事的推进自然地融入到了情节的发展之中。探寻个体、群体和体制三者间关系以及这三者在历史进程中乃至未来社会发展中各自的定位是这部电影的主旨。
Janos和Eszter,一个青年,一个长者,他们好似游离于阶级之外的弱势个体。但其实两人之间却有不同:Eszter看清了一切问题的本质,并揭示出了真相,但他已别无他念,只渴望归隐音乐,不被打扰地潜心研究和创作。而Janos尚有信念,他的内心纯净质朴,怀着单纯和幼稚的愿望。影片中段,两人完成Eszter前妻以要挟破坏其生活为条件交予的任务后分头离开,镜头从平行位置逐渐拉升,注视着他俩各自踏上分岔路。镜头是远景,但却反而增强了画面的饱满度和表现力。处于无奈而妥协的Eszter无心倾听村民的诉苦和抱怨,他已身心疲惫,只渴望回到自己与世隔绝的住所;前去交差的Janos也舒了一口气,自己的生活终可以恢复往日的平静,虽然乏味却安稳。然而,在两条路的尽头只有宿命的悲剧在等待着他们——Janos受到打击后成为精神病患者,Eszter的家被前妻和警察局长霸占。
两个孩子发疯的桥段暗示暴乱前的动荡不安,警察局长酒后抽风的情节则刻画了另两类群体,即体制内的麻木者(警察局长)和追求利益的局外人(Eszter前妻)。
前后两段广场戏展现的是人们的不知所措。没有方向导致盲目的行动,无知带来的是无辜的牺牲。洗劫医院前,导演用一个很长的镜头刻画满怀忿恨的群众的群像,镜头前后推拉、上下移动。人们的呼吸急促,步伐坚定,凸显出人作为个体的强大。这里,再次点出了导演所关注的核心:无疑,人类是宇宙中最具生命力、且唯一真正拥有并懂得如何运用力量的生物,但我们不禁要问,人类的力量究竟该如何运用?运用到何处?怎样用这力量去捍卫自我、去斗争、去革命?进而去改变和创造而不是去颠覆和毁灭。很显然,在各种体制和制度之下,蛮力的盲目爆发导致人民自身白白地成为可怜的历史牺牲品。这一悲剧性在暴乱者目睹浴缸中嶙峋老人的一幕达到顶点,导演布设耀眼的白炽光打亮老人所在的一整块空间,和黑色的前景形成强烈的反差。经受了时代的鞭笞和命运枷锁的束缚与折磨,奄奄一息的老人虚弱的身躯赤裸地呈现在同样正在经受着上述遭遇的无辜的施暴者眼前,我相信,这里并不是无情的批判,而是炙热的关切。动乱结束后,摄相机记录了暴动者拖着身子依次通过回廊,高反差的黑白影像使人物形成剪影效果,生动地体现了他们同为受害者的形象。随后,镜头下移并俯拍一个个垂丧颓败的身躯和缓缓移动的沉重的步伐,再次勾勒出由“暴徒”变为最终的牺牲品的群像。
回眸历史,从“布拉格之春”、“匈牙利十月运动”、“波兹南事件”到“东欧剧变”,一次次革命的爆发和政治格局的演变是否是历史的进步?一再以武力方式终结现有制度或秩序难道就是所谓历史的必然性?既然无法确定新制度的正确性,革命也就全无意义,亦可谓是失败的,然而,这种失败究竟是源于思想体系的错误还是阶级的局限性?
当个体汇聚为群体,人们升级为人民,他们却不知该如何依靠自身的力量去主宰自己的命运。印刷厂的女工对即将发生的革命的不安和恐惧;Janos房东的老婆对丈夫的行为表示不解和担忧;餐厅肥胖男子一边进食一边与女人亲热展现的是受欲望支配的木偶般的躯壳;马戏团老板因害怕出乱子而拒绝演出;他的助手为牟取经济利益想要和王子单干;貌似高贵的王子也不过是一个被操纵和利用的干瘪的皮囊。正如影片中所述:“一切都是幻觉,一切都是虚无,一切都没有意义。”
充当布道家的王子无法充当指引人们的现实领袖,剩下鲸鱼沦为信仰被扼杀后的殉道者。影片的结尾,卡车车厢绽开在满目疮痍的广场中央,鲸鱼裸露着的衰败的身躯瘫软成一副泥像。神秘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鲸鱼的眼泪——上帝为人类而流的泪,亦是导演理性关注的眼泪。Eszter作为见证了悲惨历史的老人,再一次见证了悲惨的现实。他在离去中回望鲸鱼,画面停滞。至此,这个以牺牲为代价却仍未能找到出路的短暂的插曲必将再一次成为一段被遗忘的历史。
5 ) 长镜头笔记
如果只用一个长镜头,怎样表现广场上聚集的人群?
不入流的拍法是:把摄像机摆在一个固定的位置,拍一下全景和群像,如果想的多一点再加一点推拉摇移。第一次拍片的时候老师坐在我旁边,语重心长地边看学生短片边告诉我,别用长镜头,一定要把镜头分解,你看,换了,又换了……一个动作要用几个镜头来表示。相信每个人都会经过这样把一个动作分解成无数镜头的痛苦的“成长”过程,然后仰着头天真的问:为什么我们不能用长镜头???
看了贝拉·塔尔,我真想抽那些号称自己用了长镜头的天真孩子们(包括我自己在内),长镜头不等于静止的记录,你们还以为自己是卢米埃尔呢?而是一种更高的艺术表现手法。之所以大师用了长镜头是大师,我们用了长镜头是不入流,就是因为我们不懂电影,更不懂调度。
在我看来,剪辑反而是为了避免在表现中不必要的麻烦,比如拍一个正在行走中的人,“正常”可以是拍一个离去的背影,接正面到了下一个地点。可是长镜头的跟拍,就要铺设轨道,行走的路线都要经过精心的布置,导演的心中要有描画出所有可能的画面,而不是看演员走到差不多的位置,就适时地喊停。像香港电影这样面向市场的制作显然不会选择长镜头,他们会用剪辑更简单省时地交代出情节,但不得不承认,跟拍更有张力,每一帧都能传达出绵长的情绪。依赖剪辑的拍法几乎在每部电影中都看得到,但是全部依靠现场拍摄的长镜头,就少之又少。
贝拉·塔尔在《鲸鱼马戏团》里的广场就拍得让人惊叹。在广场这样一个如此开阔的室外场景中拍形形色色的人,并且始终跟着主要人物的脚步,展现不同人的状态,一个长镜头中有特写,有近景,由全景,景别的交替从来不显得局促——这就叫大师。
我看过的让我念念不忘的长镜头电影,一部是《你还活着》,镜头几乎放着不动,但却没有处于被动的位置,而是具有很强的主动性,导演在固定了镜头之后,充分调度起演员,镜头空间被分成了多个层次,每个场景都不是平面的,而是一层引出下一层,丰富得像一个游戏迷宫。而面对贝拉·塔尔,他对镜头的掌控简直完美,三十几个镜头构成一百四十分钟的电影,不是偷懒,而是大大增加了拍摄的难度,我在看电影的时候甚至跟着猜测,要表现下一个动作导演会把镜头怎样移动?要做怎样的准备?又会产生怎样的效果?而每一个画面的转接总是会从我的眼前溜走,因为他的长镜头用的游刃有余,每个镜头都不慌不忙,绝对找不出一个局促的推或拉。仅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影片的最后一个老年人与一个坐在医院病床上的年轻人对话。这个镜头的开始是近景,两个人的正面,当谈话接近尾声,镜头开始慢慢地向外拉,而这个时候观众的注意力还集中在老人没有完成的说话上,当谈话完毕,镜头已经悄悄向外滑出足够的空间,让老人可以站起来向外走,直到走出镜头还保持着画面的美感……这仅仅是一个小的例子,片中更多复杂的调度,不是文字能够分析清楚的。
这种电影可以说最大地还原了电影的艺术本质,或许更多的人会认为电影的本质是技术的,因为我们习惯了把摄像机当成传达思想的工具,成片的一半靠拍摄另一半要靠剪辑。但如果真的把镜头当成画笔呢?提倡作者论和“摄像机笔”的特吕弗只在外在层面提高了导演的地位,却没有更多地去挖掘镜头本身的“笔”特性。在贝拉·塔尔的长镜头里,丰富的景别和充溢的情绪是依靠导演的细心安排和对镜头的重视,在这里没有剪辑中常见的所谓主观镜头,客观镜头,每一个镜头都代表着导演审视的目光,他以一种时刻在场的身份全程“记录”了故事的发生,电影本身的主角也是被记录的对象,只有躲在摄像机后面的那一双眼睛能够控制局面……想到这里,心里总涌动着一种神圣……
这样的叙事渗透了导演强烈的主观色彩,而这个特点在《来自伦敦的男人》里体现的更加明显,有很多次都能看到记录了主人公进入空间又走出空间的过程之后,镜头往往会刻意得在一个小物件上停留一会,比如一把锁,一缕阳光,有时候会适时地有舒缓的音乐……这时候的电影暂时脱离了叙事,而是发展了自己的诗意空间,如果说叙事是一条纵向发展的直线,那么这些小的特写就是在直线之外,又拓展出一个平面。
总之,总之这样的长镜头是需要细细品味的,或许看起来会显得乏味,但镜头之后的诗意却值得反复欣赏。
想起《鲸鱼马戏团》中一个主人公吃饭的镜头,在逼仄的小屋里,他吃着罐头装的汤泡干面包,虽然是黑白电影,但我想象那时的颜色一定是灰色的,当镜头由手部特写转成主人公的近景,他拿起勺子吃干面包的时候,脑海中只出现一句话:不管怎样的生活,都是用来品尝的……不管怎样的生活,都是用来品尝的……
6 ) 伊斯泰克死了,雅诺什也没有从黑暗中生还
伊斯泰克死了,雅诺什也没有从黑暗中生还
文/碎岁
我并不喜欢冗长沉闷的《撒旦探戈》,即使给它打及格分,也只是因为它深沉的主题、互相叠套的精巧结构和两个值得回味的段落:小女孩伊斯泰克在虐猫后自杀,骗子伊里米亚斯妙语连珠的演讲套圈。
但这并不表示对它的艺术完成度的认可,相反,在艺术上,我认为这是一部失败的、失控的、罹患偏执型精神障碍的作品。多数的长镜头,并没有足够的实质内容可以让观众沉浸其中咀嚼回味,一个简单的故事被七个多小时稀释,从而使分配在每个长镜中的信息量极其微薄,其效果自然是乏味而非张力饱满。这是导演高估自己主题影响力,而忽视艺术规律的表现。贝拉•塔尔忘了:政治正确,并不代表可以在艺术中为所欲为。他给观众喝了太多的水,上菜时观众已经吃不下菜了。
相对于挥霍无度的《撒旦探戈》,《鲸鱼马戏团》显示了极强的控制力,在138分钟内,干脆利落地掀起又镇压了一场暴动,并让一个温和脆弱的年轻人永远地住进了精神病院。它无疑是贝拉•塔尔的代表作,他自己极难逾越的高峰,同时,也为长镜美学立下了标杆,为极权与群氓的探讨提供了上好素材。
很明显,在马戏团来到小镇之前,这里已经是云屯雨集,在一个只知道以镇压来解决问题的强权统治之下,人们积攒多年的戾气已将自身变成了火药桶——印刷厂的女工悲观地做出了准确的判断:这个世界已经彻底疯了——他们只是等待着一根导火索而已。邪教领袖、虚无主义者“王子”就是这样的角色,他宣称:他们建造的和将要建造的,他们所做的和将要做的,都是错觉与谎言,在建造中的都是残缺,在废墟中一切都将完整。这对迷茫的暴民来说无疑正中下怀。火在广场上烧起来了,人们的破坏欲平时因势单力孤而多有忌惮,现在,终于有了宣泄的机会,他们手持棍棒砸了医院,痛打未逃走的重病患者,在彼此的鼓动下享受着杀人比赛的毁灭快感。最后,一个赤裸的老人以他生死难辨的悲怆形象震撼了所有人,暴动告一段落。
在这里,最值得注意的是“王子”是如何成功的。我们可以看到:首先,他为自己起了一个高贵而简洁的代号“王子”,这就一下子拉开了他与大众之间距离,虽然没人知道他是哪国哪家的王子,但这个符号已经满足了人们对敬畏之物的心理期待,显得来路非凡且不容置疑;其次,他先天畸形的形象,完全符合人们对天赋异秉者的想象,神秘感总是容易蛊惑人心;第三,他通过翻译和人们讲话,这种派头是营造诡异气场的重要一环;第四,他与鲸鱼马戏团一起出现,并在鲸鱼展览后发展演讲,鲸鱼的巨大与突兀给人们的震撼,让他巧妙地贴合到了自己身上;第五,他对人们的精神空虚、压抑无望、对现实与政府的不满了如指掌,并具有超强的煽动性演讲能力,情绪狂热,发言肯定,他知道不能等人们的激情退却再发出命令,也不能在无隐身感的白天行动,他知道什么时候发出“审判日已到,狂怒血洗一切”的指示最为合适;第六,他会挑选施暴对象(在这个小镇是医院),他让追随者以硬欺软,而不去硬碰硬,直接与国家暴力机关对话……总之,他像所有的邪教领袖一样,极其聪明,心狠手辣,善于包装自己,懂得把握并控制大众心理。
而以唐纳婶婶与警察局长为首的镇压者,则是另一种恐怖。唐纳婶婶一出场,便以一种独裁高压的姿态给雅诺什下了命令,强行要求他帮忙,并让他带去她对前夫艾斯特尔的威胁:不照办就马上搬来同住。而警察局长则一边醉生梦死,一边痛骂:肮脏的猪!暴民!一手搂着风骚老辣的唐纳婶婶,一手举着手枪。至于他的思想,从他的教育成果——两个无法无天的小儿子身上可见一斑。他们对暴乱的处理方式异常简单,所谓“恢复秩序、清扫污秽”不过是把装甲车开过去,开始屠杀。
这是人类社会的基本二元:极权统治者、邪教与暴民。他们是互相培养、彼此对立、并在暴乱与清洗的反复中不断置换的。《撒旦探戈》探讨的是集体主义的不可挽回的覆灭,欺骗与被欺骗,人性的麻木、自私、冷漠,多是散点透视,而《鲸鱼马戏团》则将重心集中在了两种暴力的博弈上。前者是矛盾的累积及在平庸岁月中的消耗(像蜘蛛一样在落满尘埃的角落结网),后者是矛盾的爆发(窒息式的、没有发出一声尖叫的)及爆发的后果。两种悲剧,哪一种都是逃不脱的噩梦。贝拉•塔尔对这些的看法,已用标志性的镜头呈现:人类的命运,一如这些画面一样沉滞、不祥、没有色彩、僵固得看不到变化的希望。
这就是结果,几乎不会改变的结果(背对着光明未来):斯米德和克伦纳卷钱走人的计划落空了;伊里米亚斯的骗局实现了;弗塔基一瘸一拐地去找自己的活路;大腹便便的警察依然沉浸在掌握他人隐私与命运的权力快感中;唐纳婶婶没有兑现她的承诺,和警察局长搬进了别墅;音乐家艾斯特尔修好了钢琴,却不得不搬到乡村;叮嘱雅诺什别去广场的拉尤什叔叔,自己却死在暴乱之中,而他的老伴儿哈雷儿婶婶,还不知道他死的消息……
当然,还有主角。小女孩伊斯泰克和猫,青年雅诺什和鲸鱼。伊斯泰克在萧瑟破败的农场长大,活在家庭暴力的凌辱与农场居民的漠视之中,在让人无法直视的创伤之中,她以虐猫来转移自己的痛苦,她信了哥哥桑易的话,却被哥哥骗走了积攒的零用钱:她不是选择了死亡,而是只有死亡。那只可怜的猫,是她的影子,和她的命运一模一样。在她死时,贝拉•塔尔破例送上了救渡的祝福(希望有人记得为猫也送上一份):天使看到了,天使知道了,她的内心安静了。她知道她的天使已为她出发。
伊斯泰克死了,雅诺什也没有从黑暗中生还,他在另一部电影中疯了。这个善良的小青年,贫穷、敬业、并对世界充满好奇和热爱。作为音乐家的助手,他收拾桌子、照看壁炉、提醒艾斯特尔到床上睡、细心关灯;作为发报员,他连夜工作、兢兢业业。当马戏团来到镇上时,一半人呼唤着他们的精神领袖王子,另一半人则把鲸鱼视为可怕的恶魔,只有雅诺什,保留着有朋自远方来的友好与求知欲,花了100福林参观鲸鱼,发出了“造物主神奇的无所不能的创造力”的感叹,暴乱之前,他则不无幽默地对鲸鱼说:看看你惹了多少麻烦。他是怯懦的、温柔的,他从广场穿过,被掐住脖子灌酒,只有嗫嚅地应答而丝毫没有反抗。当然,最让他恐慌的,还是这段对话:“你会被他们处死的”——“可我什么也没做”——“他们可不管这些”。寥寥几句,却将暴动的残酷瞬间衍射到每个观众心中。他还年轻,还太单纯,脑子一时接纳不了这么多狂乱的、交叉并对立的思想,这么多险恶、血腥与死亡,尽管他背着笨拙的大挎包踉踉跄跄地逃窜了,但他已注定要被深深伤害,最后,他只能呆若木鸡地坐在病床上,任由记忆中的阴影继续蹂躏自己。
鲸鱼是这一切的见证者。它在海洋中生活,却被人们捕杀并莫名其妙地运到了内陆——与其说人们在参观鲸鱼,不如说是鲸鱼在参观人类。作为上帝创造的最大生灵,它仿佛上帝现身的一个道具。它在暴乱与镇压之龙卷风的中心,看着这些可怜虫,但当风暴平息,唯有它暴露在广场之上,死不瞑目的眼睛却又流露着怜悯与无奈。上帝对他创造的人类满意吗?还有信心吗?好在还有雅诺什。无论如何,在暴乱前夕,他带着酒鬼们玩的人体天文游戏,肯定是这个小镇历史上最为诗意的一页:几个酒鬼分别扮作太阳、地球与月亮,围绕、旋转,并在月亮转到中间时发生日食(一个隐喻,犹如人类愚昧无明、社会以暴易暴的永恒之劫),那一刻“万籁俱寂,所有生灵都静止了”,但“不需要害怕,这不是终结,在太阳的光芒中,月亮缓慢地移走了,太阳再一次的缓缓的朝着地球上放出光芒,地球也再一次的变得温暖起来,一种深沉感动攫获了所有人,他们从黑暗中生还。”
没看懂,不过那些长镜头。。。哇
长镜头给人深刻印象 配乐很赞 但我想不会再看第二遍
什么在游走
贝拉·塔尔的布光、构图与长镜调度令人拍案叫绝。跟拍人物行走的长镜时时出现,却次次不同。集装箱车由后景左侧驶至右前的光影流变,独自走夜路的剪影与缓慢后拉镜头。酒馆里的模拟日食,拉德斯基进行曲中的舞蹈,孩子们的锣鼓疯闹。医院中的赤裸老者终于软化了暴徒的强横。雾气吞没了鲸鱼。(9.0/10)
只是觉得开头一段的公转与自转诗意非常。
原来是部政治电影,对极权主义的恐惧的诗意表达
140分钟的37个镜头。见证者的视角,长镜头的教科书。虽然剧情对于我来说显得晦涩了,有很多并不完全理解的历史背景宗教哲学思想,但是暴动到裸体老人出现,最后孤零零但并不再显得巨大的鲸鱼以及开头那段日食的隐喻还是让我难忘的。
四星半;末世寓言,和后来的《都灵之马》在主旨上贴近;以鲸鱼之目冷眼旁观众生,一切废墟终将重建,一切虚幻终将覆灭,一切罪恶终将惩戒,一切暴行终将得到原谅,在黑暗和尘暴中隐现的世界;长镜内的调度圆融自然无痕,画框几乎消失,布光绝赞(细看其构图更妙),配乐肃穆沉静。
长镜头厚重思想技术片一尊
一年五遍。
有些电影是用来娱乐的,而有些则会让人对电影这门艺术肃然起敬,塔尔的鲸鱼马戏团理所当然是后者。140分钟只用了30几个镜头,在长镜头的使用上,塔尔有着超越所有前辈的野心,显然也有这个能力;冷峻的超长镜头,完美的场面调度,深沉的配乐,充满隐喻的主题,塔尔在努力还原着电影的本质。
诚然,作为一枚非电影专业学生和从业者,我看电影的初衷就是为了逃避现实。记着曾有电影专业导师云云:不招那些阅片量颇多的学生,因为破坏了深入学习电影的懵懂。但私以为伴随着岁月的流逝,数量的与日俱增,好似摸到了“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的门径。摸到了一部电影浅层可能所要表明的语境,深层所有探讨的历史,哲学,文学,宗教,人性等等。就像儿时看赵本山,周星驰,陈佩斯,长大了看巴顿,金凯瑞,憨豆先生。刚开始只是捧腹大笑,慢慢地若有所思,再然后泪眼朦胧。再如长镜头和分镜,刚开始味同嚼蜡,慢慢地食之有味,再然后心有灵犀一点通。你走过的路,经过的人,都会在某个时刻和某个片段堆叠照应。电影给了我不止三倍生命,还有光,还有梦。
塔尔贝拉的影像风格与语言自第一眼已可撼动心灵。漫长的长镜头背后是漫长的拍摄过程,细节锤炼不惜工本,《伦敦来的男人》里为制造理想中海浪拍击港口的效果,令人潜于海中不断向堤岸泼水…种种磨耗致使制片人因巨额投入而崩溃自杀…本片中始终未曾出现的“王子”隐喻倒好似一个对韩寒事件的巨大预言。
偶觉得这是新浪潮对长镜头的一次影响,你可以长镜头,但是刻意而为之就不好了嘛,里面摄影真的很棒,前后呼应的一些细节不仔细看甚至对整部剧情无法彻底了解,算是一部电影语言高智商电影吧,值得一看再看
暴乱那场戏大概是我看过最震撼的电影场景之一,长镜头不留痕迹的调度,不可思议!
长镜头和隐喻的利与弊,每次配乐响起我都要起一身鸡皮疙瘩
1.即使是天体规律一如既往的旋转,看似永恒,却也会被“突然打断”,何况只是人世间的和谐;2.黑暗中的光,行走,或许孤单,或许愤怒;3.好几个镜头实在太美,沉浸其中,配乐是凄美的忧伤。
奄奄一息的鲸鱼与表现主义阴影下呈现的“王子”。贝拉塔尔以神秘主义风格暗示着一种潜在的力量。尼采哲学+匈牙利的苏联极权历史。维持现状亦或是解构现状?广场上的人群如油画或者机械幽灵。或者如开头酒吧的“日蚀模拟”以及“鲸鱼马戏团”介入时的光影变化。借愚民无意识之手迎接超人的到来?
已经很久没有过看两个多小时电影不挪窝了,以为是自己精力不行了,其实可能很简单就是电影不行。接下来注定又是一个无眠之夜。东欧人应该对这一部非常感同身受,当巨大的马戏团铁皮车像令人眩晕的铁幕一样降临,谁还能确定日蚀只是短短一瞬?那些被蛊惑的人终究也只是飞扬的尘土,得利的怎么可能是他们?记住永远不要赞美深渊,也不要靠近深渊,因为深渊也在凝望你,随时有可能吞噬你。医院一幕拉开帘子的那一下可能受到《自己去看》的影响,镜头末尾又让人想起萨金塞夫的《无爱可诉》。
是在自己为自己建立法则,入戏之后看起来还不错,他的长镜头不算复杂,初看有滥用之嫌,但实际极大的服务了自己的人物情绪,并且制造了某种真实让它蔓延到镜头之外,全片最好看的就是那些人物每个镜头最后走着,走很久,又重新定义了心理上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