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尸胡安

不得不说，《僵尸胡安》这部电影带给我的惊喜完全在意料之外。首先选碟时，封面上的男主角是一个中年失意男，黑肤、卷发、乌黑的嘴唇、阴郁的表情，完全称不上帅气，再次，印象中古巴的电影水平并不高，而且拍摄的是僵尸片，让我根本没有观影的欲望。然而我没想到这竟然是一部高度展现了古巴电影人水平之作！颠覆了我很多以前固有的观念。
完全不同于其他僵尸恐怖片的是：全片充满了黑色幽默、cult、甚至是无厘头的怪趣味元素，让人无比惊喜。既有开怀大笑，也有“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酷。当喜剧玩到一定深度，就变成了一种值得探究的艺术。胡安，这个前半生靠欺蒙拐骗为生、一事无成的男人，不仅生活过得狗屎一般，还失去了婚姻和女儿的爱。就是这样一个小人物，如何在乱世中求生，并且最后勇敢留下来战斗到底，这也是他的成长。此片另一个迷人之处就是从另一方面表现了古巴人民对社会主义的困惑和思考，卡斯特罗时代过去三十年，如今的古巴还留下什么？贫穷、专制、欺骗。时局动荡，人心思变。电视新闻里，僵尸病毒被宣扬成了美帝的反攻手段，僵尸也被称为了反动派，妻女去了迈阿密，好友的儿子叫加利福利亚，就是局面全面失控时，电视里还口口声声说当局已控制了局势……然而就算这个国家再不美丽，胡安最后也选择留下战斗，像个男人一样地去战斗，赢得了女儿的尊重。（当然结尾字幕的动画里，他的朋友和女儿也回来和他一起战斗了）
个人而言，全片爆笑点有：（1）胡安居住的楼里的电梯，每次都停到两楼层中间，他帮助老奶奶爬出电梯，却趁机抓其屁股揩油（2）胡安开始去岳母家见女儿，求女儿给其机会，遭拒绝，遂回家，失意、喝酒、跳楼。镜头切换，结果跳进了邻居风骚女人家，疯狂做爱四次，正欲做第五次，其夫回，惊惶从阳台逃窜。（3）僵尸爆发后，胡安和朋友准备发国难财，成立杀僵尸公司，每次接电话皆曰：“你好，我是死神胡安，专为你杀亲朋好友，杀一人30元，老人和小孩打折……”（4）一群怪咖，上街开始杀僵尸营业，船桨、切瓜刀、高尔夫球棒、弹弓……齐上阵，专打脑袋，恶趣味大爆发。其中有个人妖怪咖，是我天朝广东人氏……（汗）（5）这群人抢了一堆货，路遇一轮椅老人被僵尸追袭，高呼救命，胡安声色俱厉叫朋友去救。一会，朋友推着轮椅放着货回来了，老人没了，远处一堆僵尸趴着享受美食，他们“救”了老人。（6）人妖怪咖被咬，成了僵尸，却和胡安被警察手铐铐在一起，他拼命咬胡安，胡安拼命闪躲，于是在天台上，两人来了一段激情“舞蹈”。（7）老友疑被僵尸咬，最后的心愿是看一次日出。胡安相陪。友：“我爱你”，胡安：“我也爱你”，友：“我是真的，我想为你吹箫”，胡安怒：“你再乱说，让你看不到日出”，遂起而走，走两步回，说：“反正没人看见，来吧”，遂拉下裤子，露出鸡鸡。友凝视其鸡鸡半晌，大笑：“你上当了”……
当然还有很多笑点，我只是凭印象写出了一些。片子还有很多很酷的场景，如成千上万僵尸在海底行走；一辆车、一根绳索瞬间搞定了百余僵尸；以及胡安最后的战斗等……

当年在哈瓦那YARA影院看这个片子的首映的时候，只感觉除了那些爆笑的元素令人捧腹，并没有什么值得我掉眼泪。但后来认真去品味这里面的每一个场景，每一句台词的时候，突然有一种莫大的感动。
不知道为什么有人总会在这个影片里面去找一些YS形态，主义一类的东西，拿他们来做对比，而我，作为一个在古巴，和古巴人生活了多年的人，觉得这部影片打动观众的地方，在于它用无数的隐喻，完美的表现了GCD治下古巴的历史，影片中主角一行人一路上都在发泄似的砍僵尸，这却不完全是动作片搏斗元素的需要，也并不是为了抨击古巴ZF, 只是向世人展示，卡斯特罗美好的理想下现实的无奈，并且刻画了地地道道的今天的古巴人——他们面对着封锁制裁，却并不保守无知，面对着无数的困难和矛盾，却深深爱着他们的国家。


Juan 的背景：
在影片最后，Juan对女儿和朋友说：“我是一个幸存者，在马列尔、安哥拉、特殊时期和后来的劫难中，我都成功的活了下来。这句台词实际上是对古巴革命后遇到的几个困难与挑战的高度概括。在古巴，对这四个时期，是有专门的词汇来描述的。

马列尔是古巴的一个港口，1980年大量的古巴罪犯，精神病患者从这里一次性偷渡到迈阿密，在偷渡过程中，有些人没有船，坐着自制的木筏，羊皮筏，甚至抱着水桶游泳到100公里外额对岸。很多人不幸在途中遇难。
Juan没有偷渡，既可以表达他在那时选择了立场，那就是留在古巴，也可以说他有可能是为当时的ZF服务的。
电影开始时，Juan和他的好友Lazaro坐在一个用木棍，轮胎和网兜编织的筏子上钓鱼。哈瓦那港有很多小木船，钓鱼为什么要用木筏？
这个种类的木筏就是当初偷渡者使用的，是用汽车内胎，木条，渔网编制的，有的还用的是羊皮，充气后扎成一个口袋后组合捆绑。可见这些木筏都非常不坚固。
在木筏上，Lazaro 问Juan:"你就没有想过划去美国？" Juan的回答是，去那边我还不是要工作。这句话非常精辟的概括了古巴人的特点——懒散，休闲，没有压力，每天晒晒太阳，喝喝酒，听听音乐，别无所求。但是这种特点并不是天生的，而是经历过很多事情以后的一种豁然开朗和泰然的无所谓。

为什么要这么说？接下来看安哥拉。
非洲国家安哥拉NZ时期，南非于1975年12月出兵支持“安盟”，而“安人运”向社会主义古巴求救，在苏联的支持下，菲德尔·卡斯特罗向这个国家派出了地面部队和空军。胡安经历过这个历史事件，并且在后来和僵尸的搏斗中非常勇猛。说明他很可能曾今是位军人，经历过战场的硝烟炮火，亦会经常和死神擦肩而过。

90年代，东欧剧变，苏联解体，古巴于１９９０年宣布进入“和平时期的特殊阶段”（简称“特殊时期”）。这个阶段古巴失去了老大哥的支持，受到美国严重的政治、经济封锁和制裁，物资极大匮乏，老百姓苦不堪言。在这个时期所有的人都面对生存的问题。Juan依然没有离开。

至于后来的劫难，可能是指自然灾害。

Juan不屑地说他经历了一切，都成功的活了下来，这其实是代表现在所有古巴人说的一句话，就是已经经历过大灾大难，但是我们仍然还活着！
在影院中，很多古巴人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潸然泪下。



胡安一群人代表的是什么？是古巴普普通通的民众。这部电影借助僵尸大乱的背景，实际上是给这些普普通通的民众提供了发出声音，表达欲求的平台。这部电影反映的就是古巴普通民众的心声。

夜晚时分，一群人聚在一个建筑前唱歌，过后，一个女士开始讲话。有人说这是教会在传教，其实建筑墙壁上的标记告诉我们，这是GM保卫委员会，图标是个戴草帽，挥舞马刀的骑士，取自古巴第一次DL GM时期英雄何塞·马蒂军队的造型。他们唱的歌曲是古巴国歌，唱完以后开会议事，今天古巴很多机关单位，社区，学校，仍是这样运作的。那位女士就有点类似于我们今天的居委会大妈，她讲了两件事，一件说最近偷盗成风，让大家留意可以分子。讽刺的是，与会的胡安一伙人就是偷盗成性的。在古巴，偷盗司空见惯，国家仓库，食堂，常常被自己人监守自盗。这并不说明古巴人人品不好，只是他们过于贫穷，而卡斯特罗对偷盗现象也并不过于追究。所以在古巴的很多雪茄烟店外，你会遇到很多小贩向你兜售雪茄，有的人就是工厂的工人，把自己领到的作为工资的雪茄拿出来卖，也有人是把自己盗窃的赃物拿出来卖，这是当今古巴的一大街头特色，无数人靠这种方法维持生计。居委会大妈还说道另一件事，说最近在流行传染病，让大家多加小心，刚说完，一个被感染的僵尸就从委员会的小楼里破门而入，疾病和问题的来源，这又是极大的讽刺。

胡安他们骑车路过一个类似于美国议会的白色建筑。一架失控的直升机撞向该建筑，建筑坍塌。这是一个极大的隐喻。该建筑位于老哈瓦那，是美国殖民古巴时期，美国为其所扶持的巴蒂斯塔政权修建的议会大楼，该建筑为新古典主义风格，模仿美国议会所建，只是规模稍小，结构简化。失控的直升机品牌目测是美国贝尔，古巴没有这样的直升机，而是使用的苏联的米格。这一幕没有配乐，没有台词，一架美国直升机，把美国在古巴的殖民象征，打在古巴脸上的烙印撞毁，是在暗示人们，美国人自作自受，混乱中，古巴人先想要抹去的是美国的痕迹。

接下来他们来到一个妇人家里，这个妇人说楼上有西班牙游客变成了僵尸，接下来一群衣不蔽体的男男女女僵尸从楼梯上走了下来，看他们身上的装束，是正在SM，胡安流露出的表情，是对这些外国游客消费自己同胞妇女的深深的厌恶，所以在后来的黑暗中，SHA了个落花流水，也把那个给他们提供房间的房东妇人顺手干掉。在古巴，有很多私人出租屋，很多欧美国家的游客常常来这里购买X服务的，这是古巴人民极其反感的。但是面对现实，为了生存，他们也有诸多无奈。而借着这一场僵尸大乱，又发泄了一通，把那些骑人的，被骑的，以及为他们提供便利的人通通都清除掉。

傍晚时分，Juan接到最后一个服务电话，这个场景有几秒，Juan没有说话，只是很吃惊地问 ：“谁？”，然后立刻回答：“不不不，这是你们自家的事”。为什么要引入这个在观众看来毫无意义的镜头，这里其实埋藏着一个高端黑。可以推测打电话来的是小KA的势力，委托Juan的公司干掉老KA，Juan 不想卷入POLITIC, 于是立刻拒绝，其中他说这是你们自家的事，其实是在说，这是你们自己家族，兄弟之间的事。这表现了一些现在的古巴民众苦于为生计奔波，其实并不关心高层的那些权利的游戏。

夕阳落山时，Juan和Lazaro在楼顶的躺椅上欣赏日落，说很遗憾对面一栋高楼挡住了太阳，说话间那栋楼就坍塌了。那栋扇形绿色建筑也是美殖时期美国企业家修建的，叫做福克萨酒店。占据了海滨大道最佳的路段，该建筑的最顶层有一个方形餐厅，叫TORRE。只有外国游客，有钱人才能在那里消费，欣赏哈瓦那海滨大道的日落。建筑坍塌以后，Juan和Lazaro惬意的带上了墨镜，好像又找回了本该属于普通DIAO丝的傍晚和美丽的落日。

在一个广场上聚集了很多僵尸，胡安他们被包围，这个广场叫做GM广场，也是哈瓦那地标之一，人们常常在这里机会举行重大活动，卡斯特罗常常在这里演讲。背后有个建筑，上面有切·格瓦纳造型的霓虹灯，是古巴内政部大楼。僵尸们围绕的一个木头柱子，是支撑广播的支架。一群僵尸围绕广播喇叭，又是一个隐喻。这时候一个美国教徒开着改装后的美式吉普，射出一支箭，箭尾拉出的绳子以扇形切面割断了所有僵尸的头？为什么要割头？答案是：已经没有思想的僵尸要头有何用？而懂得俯身的胡安一行却安然无恙。最后变成僵尸的CHINA抓住Juan，被Juan一整暴打，这不是无厘头情节，不是暴力的宣泄，而是表达出Juan对没有脑子的人的一种唾弃和绝不手软的心态。后来美国教徒说他有一个计划，还没说完就被Lazaro失手用鱼枪干掉。这其实是在表达，古巴民众也不需要教徒来拯救。另外还有一个细节，这个美国教徒开着的，是他在古巴找来的车。用你们的资源拯救你们，借你的骨头熬你的油，这就是一些殖民教会的本质。


美国教徒说英语，古巴人说西班牙语，在Juan和美国教徒的对话中，有一个很喜剧的场景，那就是Juan只会说几句基本的寒暄，那就是HELLO, HOW DO YOU DO , FINE, TANHK YOU, AND YOU. 其实大多数古巴人就只会说这几句英语，却要标榜自己懂英语。接下来Juan用英语说，你要不要妹纸，酒店，出租，雪茄？这也是古巴特色，每年有很多外国游客到古巴消费，勤奋一点的古巴人会学几句英语口语，为他们带路，赚一些小费。如今随着古巴开放，这样的人在古巴街头越来越多，他们还会说中文，日语。

胡安和他兄弟在天台上等待日出的那一段其实是本片的第一个泪点，编剧很巧妙的用狗血的JI情来掩盖Juan以为即将失去这个兄弟的悲伤。也表现Lazaro在即将死去前，还不忘TIAO情。古巴人在面对无奈的时候，就是这样，内心难受，表面上却很不着调。常年遭受各种灾难，古巴人已经习惯了，面对生活，并不是逆来顺受，只是乐观的调侃。他们所坐的地方，是自由哈瓦那酒店的顶楼天台，以前这里是美国资本家修建的希尔顿酒店，当两兄弟抬头眺望的时候，背后巨大的霓虹灯一闪一闪——HABANA LIBRE: 自由古巴！

最后的场景，又回到海滨大道的堤坝，画面左边有一座雕塑，两根竖起的柱子，旁边横放着大炮，这是缅因号纪念碑。美西战争前夕，美国坐沉停靠在哈瓦那港的缅因号战舰，借机嫁祸给当时殖民古巴的西班牙当局，发起战争。

如果有心的人，会发现，影片最后的动画片部分，在要完结的时候，Lazaro，Juan 的女儿，男朋友都回到了岸上，和Juan一起战斗，他们都没有走。都留在了古巴。这就是今天的古巴人，他们不要基督的救赎，不要美国人的诱惑，他们要他们自己的古巴，深爱的古巴。




Somos cubanos，somos populares

僵尸胡安，不只应该是被当做一部恐怖片，动作片，或者喜剧片来欣赏的。普普通通的古巴人，因为爱自己的故土，在这里永恒而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