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埔(庄益增 饰)是一家雕塑厂的夜间保安,家中有一位重病的老母亲需要照顾。肚财(陈竹昇 饰)是菜埔唯一的朋友,菜埔经常在值夜班的时候把肚财叫过来和他作伴。一天,两人突发奇想决定看一看菜埔的老板黄启文(戴立忍 饰)的行车记录仪里记录了哪些影像,希望向来风流的老板能够贡献出一些精彩的片段以解两个独身男人内心里的寂寞之苦。 行车记录仪所记录的影像果然没有让菜埔和肚财失望,但与此同时,两人也发现了黄启文的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实际上,菜埔和肚财的一举一动皆没有逃过黄启文的眼睛,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和名声,他决定采取一些必要的行动。©豆瓣
在看过《大佛普拉斯》后,不少人都把它和2016年钟孟宏的影片《一路顺风》作起比较。把《大佛普拉斯》和《一路顺风》放在一起,不仅仅是因为两者从摄影(钟孟宏化名的中岛长雄),剪辑(赖秀雄),美术指导(赵思豪),到演员(纳豆、庄益增、陈以文、林美秀、还有戴立忍),甚至剧照摄影(刘振祥)等创作班底的相似,更是因为他们都把镜头对准“小人物”和“大老板”,以及其中的幽默、荒诞和暴力。
《大佛普拉斯》导演兼编剧黄信尧曾坦言钟导对本片的影响 [1],但从影片的头一分钟开始,阿尧的口白就让人领教了导演独特的风格。说起来,比之《一路顺风》里不同身份之间关系的复杂(国语、台语、粤语、甚至泰语——从角色所持的语言上就有所反映),《大佛普拉斯》所呈现的世界要简单、明确得多。如果仍然试用“语言”概括的话,那一面是操台语的台南乡镇中的无名者,比如主人公肚财和菜埔(“肚脐眼”和“萝卜干”的意思);另一面是使用英语或者至少想和这种洋气的话语扯上关系的人,代表当然是黄启文“Kevin”和他的葛洛伯(GLOBE)文创艺术中心。
台语的土和英语的洋,在让人忍俊不禁文字游戏中,也区分了所代表的人物们鲜明的分离状态,生活困顿的肚财、菜埔等人是游走在社会生活之外的“边缘人”。边缘人引发的荒诞和笑意,是一无所有的情况下,他们仍用黏黏的色情杂志、报废的便利店便当、彩色的行车记录仪画面……试图和世界保持联系。而在另一边呢,虽然Kevin不过是乡下工厂里造佛像的小老板而已,就像金坷垃“来自American Shengdiyage”的经典段子一样,“葛洛伯”媚俗的戏仿也令人发笑。但当“I studied in New York”这句咒语灵验时,金钱、女人随之而来。就连被男性像衣服般换掉又换掉的女人们,叶女士和Gucci、Cindy、瓦乐莉,中文名和洋文名的下场都截然不同。
“等我有了钱”,看过老板得意人生的菜埔说,“我也要找人帮我取个英文名字。”名字太土,命运即差之千里,和黑白 vs. 彩色画面一样,仿佛成为自始自终“土和洋”两个分离的阶层之间力量悬殊的一个注脚。
当菜埔搞错洗门和7-11便利店的时候(7-11在台语的简称“Seven”和“洗门”音相似),林生祥的乐迷大概会想到专辑《我庄》中的那首《7-11》。林生祥用客家话的“洗碗,一个碗”的谐音去读“Seven-Eleven”,和影片中的桥段异曲同工。这歌唱的是小镇里开了家7-11,便利店“上山下海又包山包海”,缴费购物无所不能。但它24小时灯火辉煌的全能型角色,又和村庄朴素自然的作息格格不入。林生祥最后不无讽刺地唱道:Seven-Eleven我等介新政府 / Seven-Eleven我等介新故乡。[2]
连锁便利店进驻乡镇,象征着由消费主义和现代都市精神的“入侵”,它的明亮、洁净、有序和高效,伴随着更高的成本和售价,成为整个社会消费的主流形态之一。便利店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人们的日常生活,从此,或和蔼或乖戾的杂货铺老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可以不断复制粘贴的连锁便利店,模式的可复制性也是资本扩张和全球化所追捧的。有主流就有边缘,就像上海烟纸店的消亡一样,它几乎不可能和便利店(背后永远更新更快更好又更个性的消费主义)相抗衡,在并不发达的乡镇更是如此。
少人问津的“洗门”只能在隔间里做赌博游戏机生意,作为边缘力量的最后挣扎。洗门的土和Seven的洋,暗示了旧与新两种秩序的角力。歌曲中用“洗碗”去调侃它,影片中则用台语和洋文的对立来表现,并且发展出边缘人群像和掌握权力的体面人之间,一触即发的矛盾。林生祥(包括老搭档词作者钟永丰)对台南客家乡镇的观察描绘和台南非客家人的黄信尧不尽相同,但某种程度上《大佛普拉斯》所讲的故事和前者是呼应和连贯的。从两种文本中也折射出台湾社会发展的现实,这也是作为客语音乐人的林生祥为台语片的《大佛普拉斯》配乐却没有违和感的原因之一。
巧合的是,歌曲《7-11》的末尾电吉他奏响了骊歌《送别》的旋律,恰好和《大佛普拉斯》开头不成调的送葬队伍重叠了。仿佛送走了田园牧歌般,重人情但又有些封闭的小镇,经历改头换面,继续讲述 “工商社会,时间宝贵”的故事。同处“工商社会”的我们,也感受得到城市生活的指南针并没有让所有人都过得更好,趋利和消费的欲望却着实让所有人神魂颠倒,毕竟洗门也是想成为Seven的。
如果社会的发展仍值得肯定,并且人和土地关系的松绑带来了自由的契机。那么《大佛普拉斯》展现的暗面则是功利逻辑的狂飙和机会平等的神话。如果模仿能带来成功,尝到甜头的总是某一群特定的人。比如说高委员,从街头运动者变成永远怀抱女人的投机政客。再比如留洋归来的Kevin,通过他这个小资产阶级“艺术家”和掌权者的联合,不仅保证财路还有不少艳遇。虽然诗人钟永丰提到过,参选议员的台南黑道,其实干精神和凝聚力都比学院出身的政客强。但我们无法也毋须证实两位既得利益者的夸张形象的真实性,想想大陆这里类似的领导和商人就好了罢。
和体面人相分离的边缘人,并没有作出对立的姿态,他们如草芥如蝼蚁,他们存在,却不被当真。谁不羡慕阔绰的生活?但肚财和菜埔自己也深知不可能,他们唯一能做的无非是“偷看董仔漂丿”(偷看老板潇洒把妹[3])来消遣。他们窥视到了如表演般浮夸的情欲,看到了人情关系的惺惺作态,看到了生活中无聊的巡逻和奔波。但影片暗示了这种窥视致命的危险性,他们更看到了权力的黑暗面:为了自身利益可以打破一切界限。Kevin不想让叶女士的威胁滋生事端,便谋杀了她,并藏尸大佛之内。这个爱·伦坡式的黑色情节,是本片的转折点,也把大佛这个关键事物揭示出来。
作为世俗宗教偶像的大佛,在师姐对佛头的容貌唧唧歪歪半天之后,却不如高委员和陈秘书长一两句话来得重要。因为在本片中,大佛不再有(那个有教义,有仪轨,有信徒的)佛教意义。对政客来说,大佛是在护国法会搞腐败揽政绩的工具;对商人来说,大佛则是牟利的商品。由GLOBE所生产的大佛,以及在标题中对iPhone Plus的挪用,都文字游戏般地印证了传统形态的佛像是由资本主义的内核所重塑的。这尊大佛可以是任何东西,甚至可以是掩盖暴力、弃置尸体的容器,却唯独不是真正的佛。反过来说,大佛也仍是大佛,但向它跪拜的人却信奉着另一种“神”。资本逻辑的泛滥和支配,意味着经济学中理性的和利己的人的基本假设,渗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日常生活被迫瓦解,也难怪中正庙里的蒋公也是“要挑人的”。
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是,当我们说要顾全什么的时候,往往意味着要作出某种牺牲。当现代社会要顾全大多数人生活的时候,肚财、菜埔、土豆、释迦等人就被牺牲了。《大佛普拉斯》的主角们就是阿甘本所谓的只剩下赤裸生命的“神圣人”,他们被人法和神法所双重排斥,被剥夺了拥有社会政治生活的资格,处在任由权力处置的赤裸状态。[4] 肚财最终的死亡更加印证了这个概念,赤裸生命的神圣人成为人的例外,他的生命无足轻重,杀死他犹如杀死动物般无关紧要。所以,不喝酒的肚财酒后把自己撞死,没有逻辑谬误。而片中稍早些肚财和交通警察的纠纷,只是权力玩弄赤裸生命的一次演绎,而这种演绎,在清除低端人口的行动中,在城管和小贩的纠葛中,一再上演。
片中的赤裸生命不仅是肚财和菜埔,还有作为“绝对他者”的女人。在父权制的工商社会,女人作为男人泄欲工具的唯一出路就是承认对自身的物化,把投怀送抱作为出国留学的资本积累又有何妨?但破坏游戏规则的叶女士则撕破了这种自欺,她的失踪无关紧要,任由暴力处置她的生命。代表着影片中的唯一两起“死亡”,叶女士的身份和游离于社会外的肚财不同,她永远是社会之中的女人,社会中的女人必须“自然地”伏在屈从地位。但作为赤裸的生命,他们所经受的暴力,他们的结局一般无二。
虽然电影没有明确交代肚财的死因,或许被撞飞到歪七扭八的他真的只是又遭遇了一起荒诞的意外,但菜埔始终觉得肚财的死没有这么简单。菜埔有老母要牵挂,又受到Kevin的暗示和威胁,无法不令他产生恐惧和怀疑。这种怀疑和恐惧,也发生在我们的身边,就像越来越多的人被安上“扰乱公共秩序”的罪名,草芥便无法消除对权力怀疑。受害者对施害者的妄想,源于他所窥视到的黑暗真相,这种恐惧的逻辑还发生在谁的身上?正是老板Kevin,他因为惧怕自己的秘密败露而杀人灭口,就是因为他太清楚他所拥抱的权力中那些腐败的勾当了。他的地位和财富是暂时的和不稳定的,稍有不妥,权力会为了保持自己的纯洁和高效把他视作神圣人般进行驱逐。处于这种恐惧中的Kevin不能避免自己随时沦为赤裸生命的可能,如果承认这点,就不再能用简单的二元去区分片中的两类人物。只要一种支配性的权力仍在按自身的逻辑运行——为了顾全而牺牲,那么赤裸生命就并不专属于哪一类人,而是人人皆有可能成为的。
回过来看,和无助的菜埔有所不同,肚财是无根的,他不像菜埔还有亲人,也不像他有夜班当值的稳定工作。他和他人的关系十分稀薄,肚财在影片中唯一温馨的笑,是在面会菜帮忙时吃阿姨的鸡腿和菜。但影片值得称道之处,是用颇为浪漫和诗意的方式去丰富这个看起来无根、无缘、无意义的肚财。肚财家中的“飞碟”既代表了对世界和生活含有的温情和希望,也象征了哪怕再渺小的灵魂也拥有超越世俗生活的精神世界。“人类早就可以做太空船去月球,但永远无法探索别人内心的宇宙”,导演悲观地认为现代人与其珍视和他人的关系,不如将之视而不见。但菜埔和肚财的友谊告诉我们,理解他者并非没有可能,只是内心的宇宙很坚固,认识他者的任务恐怕比登月还难、还重。也正是个体的丰富和独特性,让权力的支配和赤裸生命变得难以接受。
导演的口白在肚财出殡后消失,终于不再做戏而是“应该走到电影里面了”。在结尾处,大佛内的响声惊动了众人,“敲到后来屏幕变成了黑色她还一直在敲,”导演说,“你不觉得你已经走到大佛里面了吗?”[5] 一直和片中人物保持着距离的观众,最终将意识到,我们和肚财菜埔叶女士或其他人没什么两样,也正是意识到自己也可能成为赤裸生命的那一刻,我们被坚固的大佛包围在一片黑暗中。就像肚财说的,“三分靠作弊,七分靠背景”,《大佛普拉斯》只是一个“穷人更穷,富人更富”的黑色寓言吗?
可能无法用一部电影为绝望与否妄下定论。但要注意的是,支配性的权力可以构造很多我们已认为理所当然的东西。它所指的不仅仅是政治制度,也体现在社会规范,科学话语等“概念”之中。比如女性就是男性的附属物,或者女性只属于家庭。明明全球都为垃圾泛滥而苦恼,但资源回收或捡垃圾,总被看作是没有价值的工作。比如公平正义有时候它只囊括抽象意义上健康的、理性的、爱国的成年男性,并且为了保证这套秩序的良好运转牺牲剩下的“少数”人。
“如此生活30年,直到大厦崩塌”,比起重建,很多人为了继续生存掩饰崩塌。人们仍然可以为已受质疑的“理所当然”而辩护,继续将“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作为人生的信条,就像最近名声大噪的乔丹·彼得森(Jordan Peterson)教授将富人的富有重新解释为极其努力的工作和一点点精神错乱一样。让人好奇的是,彼得森教授们又如何解释韦恩斯坦们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女性施暴并得手呢?质疑和辩护,就像片尾曲《有无》中唱的——“反身的chance,有抑无”,值得玩味。
我宁愿把捶打大佛的回响,视作一种反抗和对坚固外部的惊扰。银幕再次亮起,在被台风掀翻的葛洛伯工厂,在倾覆的集装箱房间内部,菜埔又坐下翻开肚财带来的杂志。在我的想象中,面对倒塌的外部,菜埔也可以是他的表演者庄益增,也可以是别的人,他手中的色情刊物也可以是其他的书籍,毕竟,有时候它们同样被视为戕害心智的毒草。
—— 首发于公众号 小把戏去冲浪 ——
注:
[1] 翁稷安,《黄信尧|务实甘苦人》,via 导筒
[2] 生祥乐队,《我庄》
[3] 林生祥,《大佛普拉斯》
[4] 蓝江,从赤裸生命到荣耀政治——浅论阿甘本homo sacer思想的发展谱系,以及阿甘本的《神圣人》
[5] 现场|《大佛普拉斯》导演黄信尧:你不觉得你在大佛的身体里面吗? via 集美双栖青年影展
那代表欲望的彩色里,有一摸就湿的女大学生,有停在引擎盖前的、灯红酒绿的「紫禁城」夜总会。
肚财是捡垃圾的,菜埔在工厂做保安。
[大佛普拉斯]前段,肚财拿着快过期的咖喱饭,到警卫室找菜埔看电视,坐下来才发现电视坏了。
他嘴里噜噜苏苏,骂了句「靠北」,突然眼前一亮,要菜埔去偷老板行车记录器里的卡,回来当电视看。
这是一部黑白电影,只有行车记录器里的画面,是彩色。肚财盯着,扬了扬下巴,说:
有钱人的人生你看,果然是彩色的。
虽然,仪器拍不到车内的画面,但对菜埔和肚财而言,能听见声音,已十分可喜。
喘息声是在做爱,吮唆声是在舔「麦克风」,一句「是是是」,暴露老板见到大佬,就变龟儿子。
穷人想象富人的校园生活,催生了[小时代];想象富人的性生活,催生了[五十度灰];想象富人的日常生活,便有了[大佛普拉斯]。
当然,最后一句,是褒奖。
片中,黑白是穷,彩色是富,来回转换,将富人和穷人的世界区别开,也暗示后者对前者的向往。
这样的手法,它不是第一个。
1903年,埃德温·鲍特拍了[火车大劫案]。
说两个强盗偷偷溜上火车,将乘客的钱财细软抢夺一空。然后,跑到草原分赃,最终被警察击毙。
是黑白片,改编自美国一个真实事件。
那时,彩色电影还没出现,鲍特便以手染的方式,给某些场景上了颜色,成影史最早手染电影。
据说,这种方法需大量人力,耗时又费心,也因此,鲍特只拍了11分钟。
和[大佛普拉斯]不同。
到底是一百多年前的片子,说叫「色彩运用」,但完全称不上是有意识的表达,只是简单的描述存在。
所幸,1932年,「特艺彩色(Technicolor)」技术诞生。
又称特艺七彩,利用彩色滤镜、三棱镜、三卷黑白胶卷,同时纪录三原色光,再进行冲印和染色,即可用普通放映机播放。
最初应用于好莱坞拍摄。
于是,导演们纷纷放弃制作黑白片,也觉不出来,电影里若有黑白和彩色切换,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直到1939年,[绿野仙踪]上映。
女主叫桃色丝,不慎被龙卷风卷入空中,落地以后,来到一座翡翠城。
在这里,她遇到没有脑子的稻草人、缺少心脏的铁皮怪,胆小如鼠的狮子,大家携手同行,一路披荆斩棘。
当时,彩色电影突飞猛进,席卷整个好莱坞。[绿野仙踪]被认为具里程碑意义。
片中的黑白画面,是桃色丝的现实生活。彩色画面,是她的梦境。这是影史首次有意识地运用色彩。
自此,电影人开始咂摸黑白和彩色。
1945年,希区柯克拍了[爱德华大夫],全程黑白,唯结尾一抹红,像伤口呲出血。
那是一位精神病院长,拿枪对准了英格丽·褒曼的头颅,突然,又将枪口转向自己,扣动扳机。
霎时间,空中冒出红色火光,刺目得紧,是人间与地狱的界线,正义战胜邪恶的象征,惊心动魄,意味深长。
无与伦比的希区柯克时刻。
从那时起,一部电影若有黑白和彩色交织,终逃不过两个寓意,一个是时空,一个是情绪。
何宝荣后来总是想,他和黎耀辉之间的裂痕,究竟从哪里开始的呢?
那天,他们一个卧在床上,对一盏画有伊瓜苏瀑布的台灯抽烟。一个站在镜子前,用左手抠墙缝。
然后,抽烟的说,「黎耀辉,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刚才还明黄旖旎的世界,瞬时只剩黑白,暗示下一场离别。不管了,就要把这黑白披在身上,纠缠,动情处,床单也在呻吟。
后来,黑白伸到公路上去。
他们坐在车里,摊开地图,想找到灯罩上那块瀑布,可惜迷路,吵架,终于分手。
你看他们的名字,多有意思,一黎一何,可不就是离离合合。
再见面时,是探戈酒吧,黎做服务生,穿黑白西装,笑迎宾客。然后看见何。他被人打,嘴角泛肿。
医院走廊,黎陪他坐在长椅上,听他沉默,听他再一次说,「黎耀辉啊,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果不其然,下个镜头是彩的,打了黄光,蘸着春色。
多年前,乔治的世界也是这番模样。
他和男友生活了十六年,那时酒吧初遇,沙发上对坐看书,庭院中亲吻,世界无端有柔情万种。
后来,男友车祸身亡,万种颜色尽褪,只留黑白,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是悲伤的情绪。
但昆汀从不这样想。
黑白的罪恶之城,黄色是金钱权力、下流腌臜,红色是妓,也是暴力。
妓有一张圆床,是妖娆魅惑的红。英雄与恶徒搏斗,流下鲜红的血。黄色怪物奸杀、食人、满口谎言,像呕吐物和婴儿的尿布。
是罪恶的情绪。
然而,在黑泽明的梦里,红与黄是希望。
他走在梵高的画里,放眼皆是黑白,了无生趣,抬头一个硕大的太阳,是梵高孤苦寂寥的心里,裹住的沉甸甸的热。
于是,他情不自禁摘下帽子,像信件末尾的「此致、敬礼」。
最难忘的,是那只骚哄哄的黑天使。
她本已嫁为人妇,却在那事上得不到满足,压抑到洞底时,无可救药地爱上一位纳粹军官。
黑白,是被浇熄的火。彩色,是重新燃起的欲。
烧到极点时,她渴得不像话,心甘情愿被军官按下头颅,埋在他两腿之间,长长短短,近了又远。
那年初秋,太阳张贴在瓦蓝的天空。
一挂马车从山路上跑来,套了两匹红马,一匹铁灰,斑斓,拖出一排辙印,敲打着进了三合屯。
好多人都聚在屯头,说是接先生。
招娣也在,特意穿了红布衫,看见先生宽肩长腿的,纵身一跃就跳下马车。对视时,他目光清澈,她心头一热。
他们结合生子,她织布,他教书。多年以后,他成了糟老头,死了,心脏病,还赶上一场鹅毛大雪。
瓦蓝的天,红色的马,是过去了。黑白的炕,黑白的脸,才是此刻。
彩色与黑白,是过去和现在,两个时空。
就像马小军的青春。打架、拍婆子、溜门撬锁,肚里憋着坏,是被荷尔蒙裹住的少年。
二十年后,人到中年,满世界都是黑白。他和朋友坐在白色的凯迪拉克里,喝酒碰杯,缓缓驶过长安街。
彩色与黑白,对应青春与中年。
世异时移,他终生再没可能寻回青春的幼稚与无知。成年人的世界,没有「阳光灿烂」四个字。
辛德勒一直忘不了那个红衣女孩。
克拉夫正在屠城,他站在山头,视野里都是黑和白,直到看见那一身红。
不显眼的,却是影史最刺目的,独立于战火之外,和身后的难民与军官隔开,分明属于和平年代。
还有那位患了色盲的少年。
失色的城市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台黑白电视机。
他看不见斗鱼身上鲜活明亮的颜色,那和城市一样,在他的世界之外。
他可以放心大胆地调低这黑白电视的音量,然后,开着机车到处走,不回头。
除此,便是[碧海蓝天]里的黑白回忆,[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里,彩色的比利。[超脱]里黑白色的过去,[巴黎战火]中的彩色新巴黎。
还有[大佛普拉斯]。
肚财和菜埔透过行车记录器,听见了老板狗屁倒灶的风流事。
那代表欲望的彩色里,有一摸就湿的女大学生,有停在引擎盖前的、灯红酒绿的「紫禁城」夜总会。
有钱人的世界你看,果然是彩色的。
黑白与彩色,是新旧、贫富,过去和现在,梦境与真实。但无论如何,总有一边,是另一边的心之所向。
总有一边,觉得自己穷尽一生都是亘古长夜,望见对岸,才算破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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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六姨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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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已经是太空时代了,人们可以登上月球,却永远无法探索人们内心的宇宙。”
导演黄信尧在片中,说了这么一句旁白。有点像金句,很适合豆瓣电影短评人,或者写上电影日历。
整部电影还没有开始出画面,黄信尧的声音就跳了出来,打扰观众讲歹势。
画外音是《大佛普拉斯》在黑白影像、行车记录仪以外,电影更重要的一个技巧形式。它看起来,并不是因为剧情无法衔接,干涩需要润滑,而是导演有话说。黄信尧在故意阻止观众的移情投入,产生共情体验,但到了结尾部分,当林生祥的《面会菜》,月琴弹拨出轻轻的口哨声,许多人还是会被打动。
《大佛普拉斯》是一部非常自由,拍得有点随心所欲的电影。自由,包括导演的无所不在,突然跑出来一个到处游荡但只有一句话的释迦,海边小屋里默不作声的、失志的人,商业卖点类型元素极浓的杀人事件,讽刺入骨的“我们都在大佛里面”……
2018年的今天,是一个什么时间点。
伊隆·马斯克已经把特斯拉送上了天,去找火星人。但黄信尧说,我们却无法探索他人内心的宇宙。
人是很简单的一种生物。吃喝拉撒,生老病死。嗷嗷落地,无声死去。
太空时代,与我们同步。但我们多数人,却感觉有些许遥远。只有出现伊隆·马斯克的新闻,我们才会回到人类飞向太空,登陆月球的时代。
在宇宙,或者名为宇宙的名词面前,它是我们人类所了解的无限大。在它面前,人与人才是平等的,会引发共同命运这回事。更准确的说,渺小的人类,真的太不起眼了。人变得根本不重要,是一个共同体,是被焊接在特斯拉跑车里的电路板,上写:
*Made on Earth by humans*
喏,只有一个英文单词,humans。
那么,大到无极限的宇宙啊,是如何能够变成一个人的内心呢。这是周而复始的能量循环,还是艺术家的美好愿景。
不得而知。
毕竟,人类制造的,又不只有火箭和太空飞船。人们也制造柏林墙。
前几天,是柏林墙倒塌的第10316天。然后你应该知道的,柏林墙从建成到被推倒,总共存在了10316天。
想起《大佛普拉斯》主人公死后,送葬路上,突然涨漫的水,像一道河流,你看得到往生的人。又似一道海峡,我们看着台湾电影。
以柏林墙为代表的隔阂,让人类互不认同,野蛮撕裂,直近生死。这个墙,远到川普信誓旦旦要铸造的铜墙铁壁,近到朝阳东坝天璞小区不同业主势力的隔离墙。上至特区未落的深圳河,下抵帝都清理低端人口。明如贫穷限制了你的想象力,暗有伟大的防火长城。
《大佛普拉斯》最让人绝望的,就是人与人的阶层阶级划分,南部最低下的民众,过着神明庇护又呜呼哀哉的黑白生活。他们跟不上生活的敲击节奏,他们无法想象有钱人的生活。他们的女人是降维过的,就连拥有的一瞥粉红色,也是暧昧的。
他们被关在了门卫室,游戏厅和垃圾场。肚财连一张相片和证件照都没能留下,只有上了电视新闻的视频截图。死则死矣,一张睁眼的照片都指望不上,好歹,还有个粉笔画的人形,是来过这个世界的痕迹。可怜的人啊,希望那是他认为舒服的躺卧姿势。
人们还制造佛像。
片名《大佛普拉斯》的普拉斯,来自Plus的音译。最表层的意思,只是黄信尧把作为电影短片的《大佛》,升级成了一部剧情长片。
全片充斥大量的谐音直译和俚语操作,这是台客天性使然,也是电影营造的黑色幽默风格。更重要的,这是一部需要大量翻译的电影。
譬如主人公菜脯,就是闽南语的萝卜干。他母亲,老打点滴那位,索性叫咸菜婶。咸菜萝卜干,绰号取代了名字,就仿佛是在实践伟大革命导师的教诲:阶级成分早已经划好,定了性。
需要翻译的词汇,还包括拥有英文Kevin的董事长,名为Gucci的辣妞,Puta和Budda,Global直译的葛洛伯。又或者是洗门与7-11,问候别人母亲与阿弥陀佛。
菜脯肚财释迦,不配拥有一个英文名。他们属于方言的世界,扶乩无解,就连蒋公庙的神明,都不想挑他们。
另一层看不见的翻译,是导演黄信尧从头讲到尾的评论音轨。有人会说,他是在评论,是在讲解故事,但我更认为,他是在翻译,把画面影像,翻出来观众看不到的一面,或者是他希望观众知道的,每一个片段隐藏的信息可能。
很难搞的制片人叶如芬,变成了被搞定的叶女士。同样难搞的摄影师钟孟宏,变成了拿下金马奖最佳摄影的中岛长雄。作为电影配乐的林生祥,给有钱人弹奏,也给穷苦人唱歌。
老地方见的Kevin和叶女士,画面索性是一片河滨的黑夜。男女的吵架,看客的评论,低吟的音乐。
导演无情地预告电影人物的命运,又有感情地抛出一些金句。不管是否好奇,猫一定会死。
生活在台湾南部的黄信尧,早年从事纪录片创作,熟稔底层民众的讲话口吻。电影以戏谑幽默,道出人生的荒谬与悲凉,笑中泛泪,感动却带着酸。据说,黄信尧还主持过民间电台,推销保健品大力丸之类的广告,与民消夜,好似广播时代的街头艺人。如此丰富多彩的个人经历,完好解释了《大佛普拉斯》的台味和黄腔从何而来。
无论是温泉泡汤高唱《台东人》,酒池肉林的权色交易,还是黑夜中身材辣爆的叶女士,淫声浪语不断。无法提供有效信息的行车记录仪,却提供了夸张过火的花边性事想象,恰是台湾社会的真实写照。看不见的,才是最丑恶的。但看不见的,何尝不只是想象。
《大佛普拉斯》出现的《台东人》,这首歌称得上奇歌。因为它可以有两种解读,一种是劝大家不要沉迷欢场,另一种是完整的罗曼蒂克消亡史故事。
前一种是网上目前可见的多种唱法,比如陈雷,伍佰,还有电影里的猪头皮。后一种,比较接近巴奈那版。用在《大佛普拉斯》里面,与片中对欲望的重复表现和长篇点评,完美扣题。
可以翻译下第一节歌词:
「竹筍離土目目柯」
出了土的竹笋一节一节越来越老,好比岁月一年一年老去,女人青春稍纵即逝。
「移山倒海樊梨花」
就连一身绝技的樊梨花也无计可施。《移山倒海樊梨花》是2002年民视的一套古装电视剧,由孙翠凤和马景涛主演,你们去搜吧。
「有情阿娘仔就甲取」
若有情比海更深的姑娘,就赶紧娶回家当老婆吧。
「毋通放乎伊落煙花」
不要让这样的好姑娘沦落到烟花场所啊。
《大佛普拉斯》兼有道听途说的打趣和人生空空如也的抒情,巧妙渗漏掉了老司机开车上路的金钱性事狗血,完成黑色幽默到虚无文艺的主旨提升。当有钱人通过把玩不同女人,洋洋得意地宣泄性欲;当底层民众通过行车记录仪,对空无一物的画面评头论足,满足了偷窥欲;当导演通过画外音,打断并调侃观众,“你们千万不要把这个故事当真了”。
影像的欺诈与狡猾,真实与假象,不仅通过反复的推演重放,角度切换,还需要黄信尧这样一个导演兼翻译的角色。你才会明白,这个大世界,本来就有许多无可奈何和不可理解。
我不认为,《大佛普拉斯》是在破口大骂佛教,正如讽刺颐指气使不作为的政坛人物,也是台湾电影常见的议题(用力过猛的《血观音》)。好比是个韩国电影,都喜欢黑下国家体制。
《大佛普拉斯》当然做了那些事情,但它最成功,也是最恐怖的地方,不在于权贵打压号令底层,而是底层人人自知,却没有任何翻身可能。两个人的一宿无话,海边失志人的无话可说,释迦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为什么呢,因为没人关心他们说什么。没人在乎,也没用。
到头来,菜脯肚财话最多的,就是对着行车记录仪的时候。他们是战战兢兢的偷窥者,也是拥有了选择话语的操作者。
到头来,台词最多的那几个人,居然包括导演黄信尧本人。他是在为何人而说?
如此说来,同样话很多的黄信尧,不见得只是纪录片的手法延续,而是水到渠成的一定要说。电影最难得的,是台湾电影一如既往地关照小人物,同情失败者。在不忘人文情怀的道路上,依然需要黄信尧这样的人挺身而出,一再说道。
记得多少就写多少。
表白导演。又可爱又接地气,台语很好听,口白我听不太懂但现场回答我都听懂了(x
1,影片色彩。
黑白是因为铜制大佛很贵,在短片拍摄时有经费上的考虑,用黑白拍摄并且加深对比就能较大程度上解决材质的问题。行车记录仪的内容是彩色的也是沿用短片的想法和制作。
行车记录仪虽然没有摄制到车内画面,但对于菜埔和肚财来说,听着声音就能有无穷想象,彩色也是暗示他们对Kevin董事长日常生活的想象。
2,夹娃娃和粉色摩托车梗。
导演居然说夹娃娃也是他的乐趣,所以想把这个放进影片里,而且说自己有颗粉红少女心!可爱哭哭。
当肚财回答为什么中年男子喜欢夹娃娃,面对镜头说的那句“因为夹娃娃很疗愈啊”感觉非常温柔。
3,口白过于频繁的质疑。
“就好像..你有没有交过女朋友?那你当下热恋期可能会非常爱。过一段时间就觉得自己为什么跟这个人交往一样。本来就放了这些口白在里面,当时看就觉得很合适啊很喜欢啊,后面都做成成片了再不喜欢也没办法了。你都把人家肚子搞大了,你要对人家负责啊!”
笑到崩溃。
4,情节的黑色幽默。
葬礼是一个十分严肃的场合,也是体现戏谑的最合适的场合。
自拍时代的人一张照片也没有是难以想象的,但是也是真实发生在导演身边的。
5,片名。
导演之前的短片叫 大佛 ,给长片起名字的时候,被不能重名这件事伤透脑筋。“总不能叫长佛、巨佛、xl佛吧,听起来好土”。正值iPhone6 plus上市,“这是从美国来的消息”,导演决定也给长片命名 大佛plus ,然后再音译过来,就好像在片中他音译了globe还有那些女生名字一样。
(2018.1.21 双栖放映x首星影城)
觉得电影的旁白真的很幽默,笑过之后又真的让人心酸,就又看了一遍做了些整理。
1.这个工厂大家都很关心对方的老母,那是一种人与人之间的关怀,菜埔白天的工作都是兼差的,正式的工作是在这里当夜班警卫,他会顺便在大家下班前把工厂打扫一下。
2.在外面大小声的,是工厂的老板启文,在后面摸屁股的是高委员和他的助理瓦乐莉,虽然高委员的戏份不多,但是他奋斗的过程值得我们来介绍,他十几年前从一个街头运动者一路爬上国会议员,在他五连霸时,副议长送他一个高级的红木桌,但是自从瓦乐莉来了之后,高委员的红木桌突然多了一块木板,主要是方便瓦乐莉办公,当别人在桌上用滑鼠办公时瓦乐莉都是躲在桌下,操作着高委员的欢乐棍。
3.肚财很爱夹娃娃,实在很难理解一个中年男子怎么有这种兴趣,每次都想问肚财你怎么那么爱夹娃娃。
4.启文早早就带着Gucci离开水池,来这个神秘地方,请Gucci帮他做一些肾脏保养和摄护线排毒的工作。
5.平时畏畏缩缩的肚财只有来到菜埔的警卫室讲话才能嚣张,他这辈子可能只有在这尔坪半的货柜屋里才能找到一点点自信。
6.这位叫张少怀,他在片中名叫释迦,在这支片里他只有这句台词:逛一逛,他整天都很忙,忙的事情就是到处逛一逛,逛的地方比警察还大,逛得比村长还努力,但人和人之间很奥妙,村子里很多人,但释迦再怎么逛,认识的也只有肚财这个朋友。
7.各位观众朋友,现场没有新闻记者,所以电视新闻的画面应该是警方所提供,我们提供另一个客观的影像,用最少的剪接给观众了解事情的经过,我们的影像不想警方那样晃来晃去,毕竟拍片是我们的专业,晃来晃去的摄像师早就发一个便当叫他回去了。
8.释迦不是那种头发长长身体臭臭的流浪汉,他每天都把自己弄得很整齐,村子的人也都认识他,但没人知道他的过往,三年前的某一天他就突然出现,在这没人用的海防卫哨住下来,有人说他以前是船员,也有人说他被抛弃因而发疯,更有人说他杀过人,也有人说曾经看过黑头车来探望他,释迦真的是个很神秘的人,连他唯一的朋友肚财也只知道它是一个晚上需要听着海浪才睡得着的人。
9.说来真奇怪,就在阿弥陀佛之后,整个工厂气氛和士气都不一样,大家都突然动起来本来坐着的都站起来,本来站着的也都爬上去,大家拼命的程度就和启明一样把明天的气力今天就把它花光光。
10.像肚财这种不被社会认同,很难翻身的人,常常都会遇到和他一样在生活上出状况的人,他们都会想要帮助对方,当俗话说当乞丐还养猫,自身的难保如何保别人。
对他们来讲,不论是出太阳还是下雨都会有困难,但他们没办法去想生命的困难,因为光是生活里面,就有解决不完的困难,社会常常在讲要公平正义,但在他们的生活中应该是没有这四个字,毕竟光是要捧饭碗就没力了,那还有力气去讲那些有的没有。
11.现在听到的,带点美国西部牛仔气味的音乐,就是配乐林生祥专门为我们启文董仔所做的主题歌,歌名就叫和董仔去冲海浪,他说车一直开,在隧道里面一闪一闪,那种感觉就像启文董仔要带观众朋友去海边冲浪,但启文董仔没打算要去海边,因为他要冲的是Gucci青春的肉体,海浪就麻烦观众朋友找时间和朋友去冲,但是要注意安全。
12.启文就是抓住了这一点,敢做别人不敢做的,敢赌别人不敢赌的,他的人生就是这样赌出来的。
13.Gucci是一位混血美女,混了一半南美洲的血统,所以我很难听出来Buddha还是puta,因为的Buddha是大佛,西班牙的puta是贱人,但以现场状况来判断我想应该是贱人的意思。
14.那一晚启文走了之后,肚财就来找菜埔,但是肚财一直站在门外不敢进去,菜埔也只好在外面陪他,在阴暗的黑夜淋着毛毛雨,二人静静的站在那,菜埔看着肚财留恋着眼前的景色,眼中透露着淡淡的不舍,他想要安慰肚财,却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15.释迦洗澡的地方都不一定,有时是在游泳池,有时会去附近的厕所,今晚天上打雷闪电,但释迦好像也没在怕,他今天有一点点不一样,心里感觉到肚财应该是出事情了。
16.我想他应该是慢慢理解肚财现在死了并没什么不好。起码在他死的时候,在地上还能画出一个人形。向他这种孤独的流浪儿,应该是死了很久之后才会被人发现。那个时候尸体都烂光了,只能勉强在地上画出尸水的圆形。
17.隔天早上肚财在圳沟里被发现,警方在他身上验出很高的酒精值,表示他应该是喝酒醉出车祸的,但我们听到的大部分都是喝酒醉撞死人,肚财应该是中华民国在台湾少数喝醉酒被撞死的,而且村子的人都知道肚财是不喝酒的,就算说他要喝也没钱喝到不省人事。
18.释迦离开后整个早上都在骑脚踏车,但却不知道要骑去那里,只好一直逛一直逛,脑海不断出现的是肚财的身影,最后他逛回到他的海滨别墅,我想他是慢慢的理解肚财现在死了并没有什么不好,起码在他死的时候在地上还能画出一个人形,像他这种孤独的流浪儿,应该是死了很久之后才会被人发现,那个时候尸体都烂光了,只能勉强在地上画出尸水的圆形。
19.菜埔从头到尾都没机会说话,反而付了300元买了这副眼睛,问题那副就是他原来的眼镜,菜埔对小叔的行为也没怎么抱怨,只是连唯一可以摆脱的小叔都这样对他他的内心感觉很希微。
20.那几天出了大太阳,心神不宁的菜埔决定要好好处理屋顶漏水的问题,他去副议长的服务处,领了意见选举过后没用的广告帆布,帆布上面是副议长刘三城,一张票一世情,为民服务的表情,我想副议长不但重情重义重粉味,为民挡风挡雨也跑第一。
21.我想虽然现在是太空时代,人类早就可以坐太空船去月球,但永远无法探索别人的内心世界。
22.那一年的台南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是护国法会,另一件事肚财出殡,在肚财出殡的路途上,明明是大太阳,但路面却无缘的积了很深的水,菜埔他们站在水边犹豫,肚财却已经在水的另外一边,他希望菜埔他们送到这里就好,接下来他想要自己一个人慢慢的走。
电影中,肚财的死被警察判定为:过量饮酒,然后被撞死了。
大家都知道,肚财从不喝酒,而且一般都是喝酒的撞死人,哪有喝酒的被撞死的,最重要的是,肚财还是一个买不起酒,一天只吃得起一顿饭的穷光蛋。
作为观影人,有着上帝视角的观影人,大家的直觉,几乎认定了是启文杀死了肚财。在这个认定下,有人甚至已经提出了电影中的一个bug——启文是怎么知道肚财他们看了他的行车记录仪。
其实这个根本不是bug。
因为在我看来:肚财真的只是死于一场意外,和启文并没有直接关系。
而警察为什么给肚财的死一个荒诞的结果——因为肚财就是一个死了的流浪汉啊:没有证件,没有家人,没根没枝,静悄悄地死去,不会有人追究他的死因。
对于这样一个流浪汉的死去,和死去了一条野狗有什么区别,警察为何要浪费精力去查他死亡的真相,直接给一个醉酒,盖棺定论,多么省事简单。
要知道,警察的摄影机可是会晃来晃去的。让一个买不起酒的流浪汉死于醉酒,不就是和晃来晃去的摄影机一脉相承!
以上观点,是出于警方角度。
我为什么认为肚财的死和启文没有关系,因为启文根本就不知道他们看了他的行车记录仪。
你看,启文被警察约谈后,回来走到菜埔的值班室。
他说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进过这个房间了,然后眼睛却看向电脑的监控画面。
很多年没有进过这个房间,言下之意可以理解成:他没有来过菜埔的值班室,所以不知道这里的监控可以看见哪些角落。他杀叶女士的那个晚上,菜埔值班室里的监控电脑,到底有没有拍到些什么。
他拿下假发,说自己很多年没有拿下过假发(杀叶女士的那晚假发掉了下来),问菜埔是否看过他这个样子,菜埔点头摇头,含糊不清。
在我们观影人的上帝视角里,知道是行车记录仪记录了启文杀人的过程,而在启文的视角里,他根本就没有往行车记录仪这个方面想过。
他在菜埔的值班室关注的:是监控器是否拍到了他杀人!菜埔是否通过监控看到过什么!或者那个晚上,菜埔有没有听到什么响动,看到些什么!
你看他对菜埔的说话顺序,先是关心:工资是否够用,房子漏水,母亲生病;接着拿下假发问菜埔是否见过;得到菜埔含混不清的回答后,他开始施威:你上班的时候打瞌睡,你捡垃圾的朋友经常来这里找你聊天......
恩威并施的言下之意就是:你上班不认真的事我都知道,但我不会炒了你,所以我不管你知不知道什么,都给我烂在肚子里,别去外面胡说,要是被我知道了,你知道下场。
在启文的视角里,他怀疑的对象,其实一直都是菜埔,根本不是肚财,就算要杀人,他也会杀菜埔,而不是肚财。
也许你会问:为什么我说启文关注的重点是监控器,并没有联想到行车记录仪?
如果启文联想到行车记录仪,看过行车记录仪里面的视频,就会知道行车记录仪完整地拍下了他杀害叶女士的过程,这可是直接的、致命的、关键性的证据。
如果启文知道了菜埔和肚财看过他的行车记录仪,这两个人算得上是亲眼目睹了他行凶杀人,关键他还不能保证他们是否拷贝了一份,他又怎么会只杀肚财,不杀菜埔呢?
有人说是因为菜埔有母亲可以威胁,肚财找不到把柄。
拜托,如果启文知道了菜埔和肚财看过他的行车记录仪,他怎么可能因为有什么可威胁的就留下一个“目睹”了自己杀人过程的人!
要知道,启文可不是什么心理素质强大的人。
在胖胖的女士说佛相不对称,不够庄严的时候,启文在一旁不停地擦汗。
注意,这个时候,胖胖女士还没有提议要把大佛锯开重塑,启文已经因为心虚紧张,不停流汗了(因为大佛里面装着叶女士的尸体)。
以启文的性格,如果他知道菜埔看了行车记录仪,肯定菜埔“目睹”了他杀人,这个威胁,他是绝对不会留的。
参见他对叶女士动杀心时,正是叶女士拿她拍摄的监控视频威胁他。
同样的,菜埔和肚财虽然提过他们是不是要去报警,实际上,他们并没有报警。
他们手上拿着的,可是启文的杀人视频。如果他们报了警,启文怎么可能只是被约谈个话而已?
换言之,菜埔和肚财,把他们看见启文杀人的事情烂在了心里,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即便土豆看出来他们遇见了不好的事情,但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情。
所以在启文的视角,他根本没有想过行车记录仪拍到了什么(要是想到了,早就清理行车记录仪了,还会留着给菜埔和肚财看),他唯一担心的,是监控视频拍到了什么!
以上观点,出自启文视角。
很多人不解,启文找菜埔谈话后的那晚,肚财站在外面不敢进,为何会对这里产生留恋、不舍。
因为没过多久,肚财就死了。
在观影人的上帝视角里,直觉总认为这是肚财知道自己要被启文杀害的预感,这些话,像是一个将死之人对生的留恋。
这的确是肚财的留恋,但不是一个将死之人对生的留恋,而是一个“人”对生而为人,应当感受到的“尊严”的留恋。
他在菜埔的值班室,可以对菜埔高声说话——这是唯一一个他可以对别人高声说话的地方。
他和菜埔看启文的行车记录仪视频——视频里的声色犬马,是他唯一最接近的富人的世界。
他在这里,才不再是那个每天只能吃一顿饭的捡垃圾的肚财,他才能微微跳出他黑白的人生,接触到一点彩色。
可是启文对菜埔说——我知道你那个捡垃圾的朋友每天到这里来找你聊天。
你想想,要是你朋友的老板对他说,知道你在朋友上班的时候,每天去他公司找他聊天,你还敢再去朋友公司找他吗?
那不是连累朋友丢工作吗!
并且,肚财来找菜埔,原本就有一点偷偷摸摸的意味。
启文杀叶女士的那晚,肚财和菜埔在值班室看行车记录仪的视频,听到启文的车响,肚财马上躲到了桌子下面。
他偷偷来启文的公司找菜埔,得知被启文发现,试想,肚财还敢再去吗?
他不能再来菜埔的值班室,就意味着他再不能来到这个他唯一可以对别人高声说话的地方;
再不能通过行车记录仪的视频,看富人世界的声色犬马(借以解决他的生理需要);
再不能微微从他黑白的人生跳出来,接触一点彩色。
他将失去他人生的小确幸。
他怎么不留恋!
其实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细节暗示了肚财并没有认为会被启文杀害——
他一个流浪汉,如果预感启文将杀害他,肯定早逃之夭夭,有多远走多远,怎么可能去吃了顿面会菜后,又回到原来的地方!
以上观点,出自肚财的视角。
关于释迦。
在我的视角,总认为释迦等于佛祖释迦牟尼。
肚财出事的那个晚上,释迦梦见和肚财见了一面,醒来,预感肚财出事了,然后他去隔壁的泳池洗了一个澡。
和这里对应的一个点应该是:启文塑的那尊佛里,藏着叶女士的尸体。
尘世的佛藏污纳垢,真正的佛预知悲苦,但也就是预知罢了。
树顶仔一只虎头蜂,莲雾开花满树红,电影色彩阶级学,有钱人的世界是彩色的,三餐海产呷鱼块,假发一天不戴不安心,闽南三尺有神灵,大佛肚中众生相,一口一个阿弥陀佛,一口一个干你娘,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Puta是大佛、大佛是Puta,老司机一路开车尽显灯红酒绿。粉色摩托潇洒自在,娃娃飞碟一方净土。依老衲看,神明鸾文是假、大佛显灵是真,即使乞丐养猫自身难保,友谊也会地久天长。
世间权钱二字,人分上下两流。上流锦衣玉食,骄奢淫逸,干尽下流的勾当;下流残羹冷炙,囊空如洗,只以上流为榜样。大佛虽有,信仰全无,又能怎样!
年度最佳华语片。黑色幽默、社会批判通常容易显得老生常谈式无趣,但黄信尧的这次实验手法却充满了扎实的台南风味和富足的人情味,让这份批判变得生动。单论「遗照」和「飞碟」这两场戏的情感力量之巨大,翻遍去年全球范围内的新片都很难找到几个可以与之匹敌的,简直是令人搭乘太空船到月球然后蹦极蹦回来...
「雖然現在已經是太空時代了,人類可以搭乘太空船到達月球,但卻沒辦法看穿每個人心裡的宇宙。」
“我们已经可以依靠科技进入外太空,却依然无法走进一个人内心的宇宙。” 忍俊不禁的小幽默,互相打趣的小人物,上演着一出出悲伤的人间喜剧。富人的世界永远是彩色的…
干!这片要是放在春节档我会刷十遍,比99.9%的贺岁片都有趣,但,片刻的有趣过后却是莫名的感伤和悲凉,俏皮的台词不止是博观者噗嗤一笑,更是导演和角色的自我解嘲,导演的旁白同时达到了调侃、补充和间离的多重效果。看似天马行空实则举重若轻,耍纪录片的导演拍的悲喜剧,轻盈的实在不像处女作。
有佛无慈悲,有性无爱,有法律无公正,有警察无正义,满满的绝望。“当然有困难...对他们来讲,无论是出太阳还是下雨,都会有困难,但他们没办法去想生命的困难...社会常常在讲要公平正义,但在他们的生活之中,应该是没有这四个字,毕竟光是要捧饭碗就没力了...”
你永远不会知道他人的皮囊之下,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就像你不会知道,万人朝拜的菩萨肚子里有一具死尸,也不会知道一个收垃圾的大叔,屋子里摆满了洋娃娃。
看到“我要你干我”的时候家里人推门而入,真的百口莫辩
放在华语片大年依然是一骑绝尘的好 诙谐过后透着悲悯 前50分钟是小聪明 后50分钟是大智慧
這不完全是黑白片唷。因為有錢人的世界是彩色的。以黑色幽默包裹的社會寫實劇,很貼近台灣社會。導演黃信堯後設的口白,不僅是趣味,也巧妙中和了故事裡那種幾乎沒有出口的黑暗抑鬱。社會階級分化,貧富差距,宗教政經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諷刺的超到位。拍了一個很棒的結局
人生好孤独啊,我们作为朋友,你却一点不了解我;我们作为爱人,你却要杀掉我;我们作为亲人,你却要欺骗我。就让我做一个追逐海浪的人好了,没有故乡,在世界上仅剩的一张摇篮上,抱着你的遗像,用沉默祝福你,用愤怒度化你,用夏天的雨纪念你。
虽然真的是老生常谈,但真正优秀的文化作品还是大概率孕育在自由的土地上。
有点茶馆听说书的感觉。市井乡氓的卑贱生活,乱象丛生的台湾社会,咿咿呀呀的旁白带来拍案惊奇的效果。在低俗猥琐中接地气,在黑色荒谬中怜悯,人生已是烂泥打滚,揣着一颗佛心才能普度——对小人物来说,平安是福...
殘酷的是...僅僅是觀看這些人的日常生活都有些獵奇,把悲傷的事情用喜劇來表示,更顯荒謬
那时我们还太年轻,不知道上帝已经在暗地里给每个人都准备好了最后一顿饭。
黑白影调与有钱人的生活是彩色,似乎把问题抛向了绝望的阶层分化,但弁士说书人的口吻,兼有道听途说的打趣和人生空空如也的抒情,巧妙地渗漏掉老司机开车上路的金钱性事狗血,完成黑色幽默到虚无文艺的主旨提升。谈笑风生间是轻松加愉快,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让人想哭的吴念真·酸。
你知不知道有一种说法,说人白天诵经文,晚上会梦鬼神,因为在消业障。为了图安眠,有人躲进满是娃娃的太空舱,有人躺在浪涛声声的吊床上。有人掉光了发,有人被鬼神扰。人生希微得说不出一句话,命运憋闷得出不了一口气,谁不是躲在大佛腹中诵经的人?后来有个人替我诵,说噩梦他来做,而功德都赠我。
菜埔对着小叔吞吞吐吐屡次被打断那一段最悲伤。那一瞬间希望有人听他说话,哪怕一秒。